常青搖了搖頭:“它總是神出鬼沒,除非它主動來找上我,不然我抓不住它。”
錢老怪放下心來,使勁捋兩下胸口,長籲一口氣,這才打開話匣。
“不在就好,我可不想再見到那石頭,邪門兒了!這事說來話長,就從我養的兩條金魚說起吧。養魚是為了什麼?賞心悅目!魚缸裏隻有魚,看著實在單調,我就琢磨撿幾塊漂亮石頭幫忙點綴……”
錢老怪忽悠了幾十年,已經形成了職業病,說起話來吐沫橫飛,囉囉嗦嗦,半天也講不到重點。常青耐著性仔細聆聽,慢慢捋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那石頭是錢老怪從河灘上撿來的,用來作魚缸裏的裝飾。自打石頭進了家門,錢老怪便再沒睡過一天安穩覺,因為電影院的大門每晚都會出現在他夢裏,詭異至,像是某種暗示。
錢老怪十分敬業,隻要出活兒,甭管天熱還是天涼,刮風還是下雨,準保穿一身墨黑的長袍馬褂,身前斜搭塊灰布褡褳,仿佛從清朝穿越過來的活神仙。然而自從被怪夢纏身,每日醒來,他都會從布褡褳裏發現那顆倒黴石頭。
奇怪的夢境,會跑的石頭,老頭平靜的生活被徹底打破。
錢老怪心裏怕得要命,擔心自己是被不幹不淨的東西纏上了,可他並不打算請道士來家裏辦法事。他平日裏靠封建迷信那套掙錢吃飯,知道那些茅山道士都是騙人的,根本抓不著鬼,因此他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方法——把石頭扔回河裏,讓它哪裏來的還回哪兒去。
然而請神容易送神難,他把石頭扔回去,隔天早上,人家又鬼使神差地鑽回布褡褳裏。不僅如此,還帶進來一層泛著腥臭的河泥。這下錢老怪確定自己不是夢遊,這石頭確有古怪,不僅如此,它還賴上自己不走了。
既然丟不掉,就先留著吧。就這樣連續作了一周同樣的夢,錢老怪突然開了竅,他覺得石頭是想通過他找一個人,那人說不定就是電影院的生。思及至此,錢老怪當機立斷,把算命攤從天橋移去了電影院門口,在那裏守株待兔。
這隻兔不是別人,正是常青。
錢老怪說得口幹舌燥,取過床頭的茶缸嘬了一口,又繼續道:“你剛一出現,那石頭就像活了過來,在我懷裏不停蹦躂。我估摸著他等的人應該就是你,便故意把竹簽碰到地上,借機和你搭訕。沒想到你心腸還挺好,不用我說就主動跑過來幫忙。之後的事你也就清楚了。把石頭給了你之後,我又搬回了天橋,你自然等不到我。至於這石頭到底是什麼來頭,為什麼能讓你們交換身體,我就不知道了。”
“……原來是這樣。”
常青歪著頭,若有所思。事情原委搞清楚了,他卻開心不起來,心中隱隱有些失望。他本以為一切都是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算命先生搞得鬼,找到他,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到頭來,神秘老人並不神秘,也是個假把事,與他一樣被石頭大仙牽著鼻走。
見常青從雄赳赳氣昂昂的公雞變成隻蔫頭巴腦的病雞,錢老怪心裏怪不落忍,畢竟這石頭是他親手遞過去的,常青遇到的這些麻煩事,與他脫不開關係。他想了想,輕咳一聲,難得正經一回。
“年輕人,這石頭可有害過你?”
常青一愣,隨即搖了搖頭:“不僅沒害過我,還幫了我很多次。”
錢老怪輕撚著花白胡須:“你看過《紅樓夢》沒有,裏麵那塊通靈寶玉就是女媧補天用剩下的石頭化成的。沒準你這石頭也是與你有緣的通靈石,呆在你身邊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危。”
常青苦笑道:“小說裏的情節怎麼能作數,我又不是嘴裏含著石頭出生的。”
錢老怪瞥了他一眼:“你理解我的意思就好,又沒說完全一樣!會變成孩童模樣,說明它早就與你相識;一直在夢中召喚你,說明它想告訴你自己的身份。別怪老頭我威嚴聳聽,這石頭的力量肯定不屬於陽間,不是來自天上,就是來自地下。”
錢老怪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我估計那石頭裏寄宿著神仙,或者鬼魂。冒昧問一句,家中二老還健在麼?”
常青一臉迷茫:“他們都活的好好的。”
錢老怪一撇嘴:“那就怪了……”
“啊!”常青突然大叫一聲,“我哥!我小的時候,哥就去世了!會是我哥嗎?我哥回來了?我……我……”
常青沒能繼續說下去,他忽然感到一陣眩暈,身上的血液齊齊向頭頂衝去,腦後的傷疤也從隱隱作痛變為撕裂般的劇痛。
常青抱著腦袋滾倒在病床上,蜷縮起身體,雙肩劇烈地顫抖,雙臂間不斷瀉出痛苦壓抑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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