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苦鑽差黑夜謁黃堂悲鐫級藍呢糊綠轎(2)(3 / 3)

歇了一會子,正要說話,忽見院上文巡捕胡老爺,不等通報,一直闖了進來,請安坐下。眾人見他來的古怪,都退了出去。胡老爺四顧無人,方才說道:“護院叫卑職到此,特特為為通知大人一個信。”黃道台正在昏迷之際,也不知回答甚麼方好,隻是拿眼瞧著他。

胡老爺又說道:“護院接到南京製台的電報,說是那年軍裝一案,大人也掛誤在裏頭,真是想不到的事情!護院叫勸勸大人,不要把這事放在心上,過上兩個月,冷一冷場,總要替大人想法子的。”此時黃道台早已急得五內如焚,一句話也回答不出。後來聽見胡巡捕說出護院的一番美意,真是重生父母,再造爹娘,那一種感激涕零的樣子,畫也畫不出,便說:“求老兄先在護院前替兄弟叩謝憲恩。兄弟現在是被議人員,日裏不便出門,等到明兒晚上,再親自上院叩謝。”說完之後,胡老要趕著回去銷差,立刻辭了出來。黃道台此番竟是非常客氣,一直送出大門方回。

當下一個人,也不進上房,仍走到小客廳裏,背著手,低著頭,踱來踱去。有時也在炕上躺躺,椅子上坐坐,總躺不到、坐不到三分鍾的時候,又爬起來,在地下打圈子了。約摸有四更多天,太太派了老媽子三四次來請老爺安歇,大家看見老爺這個樣子,都不敢回。後來太太怕他急出病來,隻好自己出來解勸了半天,黃道台方才沒精打彩的跟了進去。

到了第二天,本是太太暖壽的正日,因為遭了這件事,上下都沒了興頭。太太便叫戴升上去,同他商量,想把戲班子回掉不做。戴升一見老爺壞了事,誰肯化這冤錢,便落得順水推船說:“家人也曉得老爺心上不舒服,既然太太如此說,家人們過天再替太太補祝罷。”說完出去,叫了掌班的來,回頭他說:“不要唱了。”掌班的說:“我的太爺!為的是大人差使,好容易才抓到這個班子,多少唱兩天再叫他們回去。”戴升道:“不要就是不要!你不走,難道還在這裏等著捱做不成?”掌班的被他罵了兩句,頭裏也聽見這裏大人的風聲不好,知道這事不成功,隻好垂頭喪氣了出來,叫人把箱抬走。一麵戴升又去知會了局裏、營裏,大家亦已得信,今見如此,樂得省下幾文。不在話下。

到了下午,大人從床上起身,洗臉吃飯,一言不發;等到過完癮,那時已有上燈時分。

戴升進來回:“外麵都已伺候好了。請老爺的示,還是吃過夜飯上院,還是此刻去?”黃大人說:“吃過夜飯再去。”原來這位黃大人的太太最是知書識禮的,一聽丈夫降了官,便同戴升說:“現在老爺出門,是坐不來綠呢大轎的了。我們那頂舊藍呢的又被轎子店裏抬了去,你看向那位相好老爺家借一頂來?”戴升道:“現在的事情,沒頭沒腦,不過一個電報,還作不得準。據家人的意思,老爺今天還是照舊,等到奉到明文再換不遲。況且同人家去借,麵子上也不好說。”太太說:“據我看,這樁事情不會假的,再坐著綠大呢的轎子上院,被人家指指摘摘的不好,不如換掉了妥當。橫豎早晚要換的,家裏有的是老太爺不在的時候,人家送的藍大呢帳子,拿出兩架來把他蒙上,很容易的事。”一麵說,一麵就叫姨太太同了小姐立刻去開箱子,找出三個藍呢帳子,交給戴升拿了出去。戴升回到門房裏說道:“說起來,我們老爺真真可憐!好容易創了一頂綠大呢的轎子,沒有坐滿五回,現在又坐不成了。太太叫把藍呢蒙上,說得好容易,誰是轎子店裏的出身?我是弄不來。好在老爺是糊裏糊塗的,今兒晚上讓他再多坐一次。吩咐親兵,明天一早叫轎子店裏的人來一兩個,帶了家夥,就在我們公館裏把他蒙好就是了。”究竟黃大人是否仍坐綠呢大轎上院,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