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OO二年在天文學上是個閏年，我國農曆上是四年一閏，所以這一年比往年多一個月，顯得年終特別的漫長。而這一年更重要的是黨政換屆年，從中央到地方全部換屆，這是中國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每逢黨政換屆，官員們就傾巢出動，各盡所能，小官想升大官，大官想升高官，還有保官的，每個人都有利益需求。這時關係就派上了用場。
在一個規則意識不強的社會裏，要問有什麼東西威力無比，答案也許就是這麼兩個字：“關係”。朋友關係、老鄉關係、親戚關係、親屬關係、同學關係、上下關係、戰友關係、同事關係、師生關係、鄰居關係、情人關係、戀人關係、男女關係…關係是一個凝聚力最強的詞，它有著無限製的擴張性，任何看上去沒有一點聯係的事物，經過“關係”的一番運動，都可以建立起關係。升學、提幹、調動、就醫、打官司、工程競標、公務員招聘、職務的提拔，任何東西看起來都有製度管著，都有規則在那裏控製著，然而，“關係”——萬能的“關係”卻能無孔不入，到處都能看見它的身影。
人們常常說“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可“關係”照樣可以到大牢裏去“撈人”，真正“疏而不漏”的隻有“關係網”。有多少事情，沒有“關係”的時候，辦起來比登天還難，一旦“關係”到位，馬上心想事成。“關係”的凝聚力與親和力說到底來源於利益，這既有物質的利益，也有精神的利益。正是利益，把素不相識的人捆在一起，捆成一個牢不可破的共同體。
高山鄉早已人心浮動。除陳安邦書記和高玉虎鄉長好像穩坐釣魚台外，其餘班子成員都是各懷心事，副鄉長想當副書記，組委和宣傳委員想當副鄉長，另外差額的也想通過選舉一下子“鯉魚躍龍門”。黨的領導體現在政治思想和組織領導，而最關鍵的就是用人。所謂黨領導一切，管住了人就自然管住了一切。在黨委換屆中常聽到這樣一個詞，叫組織保證，就是下級的一把手保證把上級推薦的人提拔上去。
在選舉問題上，高山鄉是高山打鼓，聞名在外。上一屆鄉黨委選舉中，鄉民政助理員石放作為差額參加選舉，哪知他被選上了，縣委組織部推薦的人沒選上，縣委書記和組織部長大發雷霆，當時的鄉黨委主要領導還作了檢查，後被調到縣殘疾人聯合會當了一名專職黨組書記，陳安邦來當了書記。
這次黨委政府換屆，鄉裏把各村的主要領導找去，專門做了強調。高玉虎認為出問題就出在村子裏：上次很可能是因為一些農村黨員代表看石放走村串戶、救災濟困，對他產生感激，把他選上的，其實他所做的工作也是代表鄉黨委政府做的，是本份之事。
高玉虎強調：“這次選舉一定不能掉以輕心，必須認真對待，一定要實現組織意圖，和上級黨組織保持高度一致。”
選舉之前的傳言很多，而許多的傳言往往就應驗了。
張衛民前兩天在鄉裏開會時，何彬對他說陳安邦書記要調到縣直部門去了，據說是到縣交通局當黨組書記，那可是個肥差。張衛民問他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他笑著說：“人事人事，是人操控的事。現在時代的確跟過去不一樣了，是信息時代，縣委常委會討論的問題，也許往往就在一泡尿間，就隨著無線電波，傳遞到了一些人的耳中。”這說起來無疑是個天大的玩笑，關於人事問題的保密紀律這是一個人盡所知的道理，往往在會議沒開完的時候，內容已經是大白於天下了。不知那些衣著冠冕堂皇的坐在主席台上的人對此有何感想。所以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簡直說的精辟極了。
陳安邦的關係可就硬了，何彬說起來嘖嘖稱羨。他有一遠房親戚與振風市的市委秘書長是姑表姻親，七八年前那位市委秘書長在龍越縣當縣委副書記時，就建議組織部提拔陳安邦下鄉任湖塘鎮的副鎮長，三年前正值黨政換屆，陳安邦又找了這位副書記，如願以償被安排到高山鄉當鄉長，一年後人事微調，書記調任縣民政局任副局長，陳安邦繼任書記，也就是那次，高玉虎從副書記升任鄉長。
陳安邦當書記後，那位縣委副書記已榮升振風市市委秘書長，對陳安邦仍然關愛有加。陳安邦也是一年三節加生日看望不斷，有時這位秘書長也來回拜。何彬說過：這種回拜雖然表麵上看是一種禮尚往來，其實是掩蓋著一定的政治目的的。你想想，他來的時候，為什麼要通知縣裏？每次他到陳安邦家吃飯的時候，龍越縣的書記或縣長總要陪同赴宴，意思不言自明：這陳安邦是我親戚，你們這些縣領導可不能怠慢，至於安排什麼位子你們考慮吧。所以陳安邦這幾年政績平平，卻也能青雲直上，是上麵有人在拽著，這是不爭的現實。
高玉虎的靠山雖說沒有陳安邦的靠山官大，但他是現官不如現管，胡佳軍書記前任書記李大苗，不少幹部稱為李大炮，以膽大口快著稱。這位李書記的母親與高玉虎的嶽母是表姊妹，高玉虎自然攀龍附鳳，背靠大樹好乘涼。張衛民發現這樣一個規律：人們在三十歲以前，忙於結婚成家生孩子，等到家庭穩固，孩子也有了，人們的欲望自然轉到撈取名利上來了。一般人沒有社會關係，隻能用錢鋪路，用錢買權；像高玉虎這樣有關係的，雖然也要花錢溝通感情，但相比較而言花錢要少得多，效果還要好。所以古人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說的就是這個道理。高玉虎在李大炮當權的三年時間裏，完成了三級跳，從鄉農技站聘用製幹部到村裏任副書記，然後直接到鄉任副書記，最後是鄉長，一年上升一個台階，一下子坐上了正科的位子。而中國的百分之九十的基層幹部有的人奮鬥一輩子也上不了一個台階，直到退休也還是一個科員。
何彬在官場上也摸爬滾打了二十餘年，他的同學不少都是正處級了，而他至今還是個副科。他缺少的就是過硬的關係和大把的鈔票，他微薄的工資還要養家糊口，所以年年還是老樣子，要不是縣裏以前找過的一位常委罩著，他的位子早被人鑽去了。他跟張衛民講當今官場的關係學，不外乎“三上”，即“上了譜的”、“上了卡的”、“上了床的”。“上了譜的”，就是有宗族關係、血緣關係的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是我們這個國家沿襲了幾千年的官場文化。一個人做了官，有了權，凡是能挨上邊的都會找上門來，挨不上邊的也會想著法子攀龍附鳳。“上了卡的”，是指金錢關係到了位的。“有錢能使鬼推磨”，用錢當然能在官場上找到關係。但是由於反腐敗抓得緊，送錢不容易，收錢的也在講藝術，手中有權，但不能見錢就拿，拿了錢要辦事，所以收錢的人要看場合、看事、看人、看金額。為了不混淆關係，隻能用“卡”來界定。“上了卡的”就是指接了錢的，也就是辦得成事的。“上了床的”，是指美色關係到了位的。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今天不少革命幹部也不例外，不少人不愛金錢、不愛古玩，但不喜歡美色的人相對較少。所以自覺有幾分姿色的人，為了達到某種目的往往找上門去“獻身”；本身沒有姿色的人，為了達到某種目的，不惜花錢找美色去“公關”。手中有權的人，經常有人“送上門來”，對於那些勇於“獻身”的美色，當然不能來者不拒，也有個能收不能收的問題。這就有了“送上門的”與“上了床的”?界定，“送上門的”不一定都能夠實現“上了床的”理想，“上了床的”才是關係到了位的。上次發生在湖北的“三陪女”當上了宣傳部長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何彬又說：在上述三種關係中，“上了譜的不如上了卡的，上了卡的不如上了床的。”由此可見，金錢超過親情，色欲超過金錢，也超過親情。時下，人們辦什麼事情的時候，都要問一句話：你上麵有人嗎？有關係嗎？這個“人”不是普通的人，而是手中掌握著國家權力的人；這個“關係”也不是普通的社會關係，而是與國家權力攀上“關係”。這就是古話說的“朝中有人好做官”。掌握國家權力的人本來是“貓”，其職責是“抓老鼠”，但是如果老鼠用“魚”把貓擺平了，實現了貓鼠“聯姻”，貓對老鼠自然就“睜隻眼閉隻眼”；如果老鼠擺平了“大貓”，那麼“小貓”甚至會怕老鼠。這種“貓鼠聯姻”到“貓鼠一身”就是人們現實生活中的“官商勾結”和“官商一體”。
張衛民隻是一介布衣，不想評論這些，做人還是難得糊塗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明白還是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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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舉的日期定在元月十八日，但之前一個多月就要產生出席會議的黨代表。高嶺村共有七個名額，陳安邦果然榜上無名，高玉虎作為分放名額下放到高嶺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