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召開黨員大會選舉之前，何彬書記找我談話，他說這次上麵安排高玉虎當書記，他作為下放代表名額下到你村，你們爭取讓他高票當選，這讓他感到有麵子，他當鄉長就作威弄權，當上書記後更會一言九鼎，跟他搞好關係對村裏有好處。
張衛民讓雷鳴去做各個黨小組長的工作，跟他們打招呼。雷鳴找到他們直接把話挑明，果然在選舉那天，高玉虎全票當選黨代表。張衛民和雷鳴比他差了四票，襯托一下他，使得高玉虎很高興，說高嶺村的工作他放心，表麵上是表揚村裏，但張衛民知道弦外之意，實際上是表揚雷鳴的，雷鳴是他的同學，這次高票當選，雷鳴是出力不少。
“上麵關係沒處理好沒人用你；同事關係沒處理好沒人幫你；下麵關係沒處理好沒人服你。一個朋友一條路，一個仇人一堵牆。”談到這條短信時，雷鳴每每以與高玉虎的同學關係來炫耀。
任何一種合作，利益才是第一位的，感情隻能起到催化作用。高玉虎與雷鳴之間也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一是利用雷鳴打開工作局麵，使他得到下麵的支持；二是利用他撈取好處，他也不會亂說，比其他人放心。雷鳴把高玉虎作為自己的靠山，作為自己進一步上升的階梯。這種利益關係在雷鳴剛當上村代理主任的時候就派上了用場，這年年底報賬的時候，雷鳴拿出一張收據，金額是二百八十元，欄目是給高玉虎送年貨，包括黑豬肉、雞、鴨等。雷鳴要求報銷，說是為村裏鋪路子，其實是為他自己鋪路子。如果是村裏集體送，村裏可以采購，即便是你雷鳴送，村裏主要領導應該知道並且在場。
大家都不好說破，張衛民看金額不大，再說雷鳴是高玉虎身邊的紅人，也不好得罪，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爭取與領導的紅人成為朋友，至少不能成為對手。這也是一條官場“潛規則”。張衛民雖然不懂這條“潛規則”，但村裏除了雷鳴作為他的繼任人外，再也沒有合適的人選了，他犯不著把自己的後路堵死吧。
選舉那天，縣委組織部派了一名副部長壓陣，高玉虎平時脾氣不好，喜歡整人，這次選舉前也有些底氣不足，他想了一個點子，把四個村分割成四個方陣，在選舉之前找到四個村的第一書記和書記，明確表示要確保選舉成功，如果哪個村出了問題、失了選票就處分村主要領導。這一招實在是高明，雖然在唱票、監票時看不出來，但每個方陣的票數是定死的，得多少票、失多少票一目了然，這使得有些本來想懲罰一下高玉虎、讓他在選舉前難堪的人一下子亂了陣腳，不敢輕舉妄動。
果然這次選舉取得了空前的成功，雖然高玉虎隻得了全部票數的百分之八十六，但距當選已完全沒有問題了。高嶺村他隻失了一票，雷鳴事後進行了調查，是一名代表在劃票時多劃了一人，成了廢票，把這件事向高玉虎作了彙報，高玉虎很滿意。張衛民明白高玉虎是個死要麵子的人，他想在組織部領導麵前討個好口碑，哪知事與願違，他在全體班子中得票排在倒數第一。他還是把那個失票較多的村的主要領導找來批了一頓。
政府選舉那一塊水波不驚，新來的賈鄉長是從外鄉鎮調來的，大家都不熟悉他，中國都迷信“外來的和尚好念經”，他又沒與人結什麼門子，高山鄉人民希望他來替他們辦點實事，所以是高票當選。
然而，令張衛民始料未及的是村委會主任的選舉，卻是一波三折，高嶺村經受了一場民主與法治的大洗禮。
雖然選舉前不斷地有傳言出來，高德標要東山再起。何彬和張衛民不大相信，在中國，一個下台的幹部要想東山再起，是難上加難。他高德標在群眾的心目中臭了，他想再起來也不大可能。
張衛民首先在村兩委會上統一意見，把組織意圖跟大家說了：“雷鳴同誌現任村黨支部副書記，這次擬作為高嶺村的村委會主任候選人，大家一定要圍繞組織的意圖去做工作，確保選舉成功。”雷鳴有高玉虎撐腰，當選村委會主任已是路人皆知，大家也心照不宣，張衛民知道錢有財有點不服氣，錢有財曾經當過小村的村委會主任，在村裏幹了十幾年，論資曆比初出毛廬的雷鳴強得多，隻是處事圓滑，幹勁不足。張衛民決定把話挑明，讓他死了這份心，這個會就是統一思想，防止選票分流，群眾那麵防不住，幹部這頭不能“窩裏無食豬拱豬”，說到底所有工作都是圍繞“組織意圖”轉，這是我們黨的政治優勢，有助於保持團結與統一。
會上雷鳴提出高德標的問題，說他在私下裏積極活動，要求組織上予以製止。張衛民說：“如果他是搞賄選，那村裏可以製止，也可以向上麵反映，取消他的選舉資格。現在沒有證據證明，村裏不能戴有色眼鏡看人，隻要有選舉資格，就能參加選舉，這是法律規定的，任何人不能幹涉呀。”他還要求雷鳴多到村民組走走，也可以明正言順地拉拉選票，並說美國總統選舉前，各個候選人都到全國進行遊說，宣傳自己的施政主張，贏得支持。
雷鳴到底是信心不足，他不斷地在高玉虎麵前吹風，說高德標在村裏很有影響力，是他當選村委會主任道路上的一塊巨大的絆腳石。高玉虎把張衛民找去，並喊來何彬和琚天樂主席，商量對策。琚天樂是這次村級換屆選舉的領導，是選舉委員會的主席，對各村的情況也有所了解，他表示也很擔心，說這次村委會主任換屆最複雜的可能是高嶺，高德標這個人能力很強，在群眾中有一定的號召力，對雷鳴當選有阻力。
琚天樂這麼一說，高玉虎更坐不住了，他是炮筒子脾氣，大罵起來：“這個高德標，千萬不能讓他上，如果讓他得逞，今後他連鄉黨委政府都不會放在眼裏。你們倒是想個辦法呀，我看不讓他參加選舉。”
琚天樂說：“村委會選舉是海選，由群眾直接選舉，誰也無權限製他參加選舉呀。”
雷鳴說：“用當選條件限死他，使他死了這份心。規定村委會主任年齡不超過五十歲，這個杠子就把他排除在外了。”
琚天樂說：“現在法律上沒有規定村委會主任年齡不能超過五十歲呀，這個不太妥當。”
高玉虎有些急不可待，隻有幾天時間了，他有些生氣地對老秦說：“你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老基層了，你想個辦法出來呀。如果沒有更好的辦法，就這麼辦，我們可以製定政策呀，現在提倡幹部年輕化，村委會主任工作繁忙，年齡太大身體跟不上。雷鳴說的方法我也考慮過，萬不得已也隻有這麼辦了。農村選舉不能把老百姓的素質看高了，隻要達到目的不出問題就行。”
何彬也補充說：“我看也可以增加一條：受過組織處理的不能當選。”
高玉虎責成琚天樂草擬一個村委會主任候選人條件須知，把這兩條加上去，當然前麵要加上一些基本要求：愛國愛人民之類的┉他審定後召開選舉委員會會議，正式下發，讓群眾圍繞組織意圖行事，保證選舉成功。
這個候選人當選條件須知在選舉日之前五天正式下發到各村、各村民組組長，雷鳴特地找鄉裏多要了一些，把它貼在村部、各個村民組及各主要路口，甚至小雜貨店櫃台上都放了一張，他恨不得讓每個群眾都看到。
高德標再也無法在第一時間得到內幕消息，鄉裏雖然不乏有幾個與他交情鐵的，那也是看他掌權的份上，現在是高玉虎天下了，大家自然跟著高玉虎走，看高玉虎眼色行事，沒有人再買高德標的賬，就是以前關係鐵的甚至唯恐避之不及。
張衛民聽唐鬆說：他在門前張貼這個候選人須知時，高德標趕忙跑過來看，須知隻有十幾條，可他看了很長時間，他臉色慌亂，六神無主，一副大勢已去的樣子。唐鬆這樣一講，張衛民暗裏高興，但內心也湧起了一股同情，“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在中國政治的舞台上，你不踩死別人就被別人踩死。當初他高德標替鄉政府扛責任，現在隻能是犧牲品，“人算不如天算”，看來老狐狸也有失算的時候。
高強馬上來找張衛民，說他對這個候選人須知有意見，張衛民知道他是代表高德標授意來找他的，一是提提抗議，發點牢騷；二是看看他的態度，想找點空子鑽。張衛民說：“你找錯人了，你應該找鄉裏琚主席，他是選舉委員會主席，全盤負責這件事，這個須知也是鄉裏發的，在全鄉施行，具體情況我不清楚。”這個時候張衛民也說點謊，他的底線是不能把自己套進去。
高強說：“村委會選舉搞過多少屆了，唯獨這次搞了這個須知，這裏麵有人操縱。”
張衛民對高強很反感，就是他帶頭搞上訪，使自己失去競爭年度優秀的資格和獲得全縣先進個人的榮譽，有人說下派就是鍍金，誰都想通過這次下派回去提升一下，張衛民也不是傻子，這麼重要的機會在他人生中也許就這麼一次，幹嘛不好好把握，而高強上訪事件給了他致命的一擊，一著失算，滿盤皆輸，他再也不能大意了。“不是跟你說過我不清楚嘛，我也沒搞過這件事，我完全聽鄉裏安排，你有什麼話跟鄉裏說吧，跟我說隻會浪費你的口舌。”張衛民自然沒好臉色，高強自覺沒趣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