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衛民安慰了她一下，說：“年底的時候我們再想對策，但堅決不能助長歪風，這些歪風一旦助長起來，每年評比都要送東西，貪官們隻能是胃口越來越大，最終還是我們老百姓自己吃虧。”
張衛民和雷鳴又在龍越縣的大街上馬不停蹄地轉了起來。一個中午，還沒到上班時間，他們路過縣城大橋邊時，雷鳴讓他停一下，說：“你把車停好，跟我來。”
張衛民把車停在護攔邊，跟著他走到一處卦攤前，這個卦攤樹名“龍越第一卦”，算卦的先生自稱“日月先生”。隻見他年約七旬，滿腮白須，臉上紅光滿麵，眼睛雖小卻炯炯有神。雷鳴走過去口呼“胡先生，最近生意可好？”，並恭敬地遞上一支煙。那位老先生接過煙，一邊瞧著張衛民，一邊從口袋裏摸索出一包火柴，準備抽出一支時，雷鳴搶先一步用打火機給他點著。
“尚可，貴人難得來，請問今天來問何事？”日月先生慢條斯理地抽著煙，悠悠地說。
“問一下流年。”雷鳴回答說。
日月先生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布袋，把布袋倒過來，從裏麵掉下三個磨得光溜的銅錢，他讓雷鳴默想所求之事，雙手將銅錢握在掌心，朝天搖動幾下，然後拋在麵前的畫有八卦圖的牛皮紙上，如此反複六次，是為一卦。
張衛民對易經不十分懂，隻知“文王拘而演《周易》”，現在社會上興起了一股《易經》熱，說《易經》是科學，張衛民想這應該指它裏麵的辯證法思想，至於它能預測未來則持懷疑的態度。
雷鳴卜完，日月先生就在一張紙上忙著寫起來，然後他說：“你今年流年不利，七八月份命犯官，有口舌之災，另外你身上胃不好，腎虛，切忌房事太多。”說得雷鳴隻點頭。
張衛民插了一句：“你看他能不能謀個職務？在外帶工能不能搞個負責人幹幹？”其實他這樣說是故意岔開雷鳴的身份。
日月先生說：“不行，有人強媒硬保，已占正位，你勢力弱，隻能屈居次席。”日月先生接著又從卦理上進行了解釋，最後他一再強調雷鳴注意房事切勿過勞過多，連說：“切記，切記”。
張衛民想雷鳴不過四十出頭，老婆年輕漂亮，房事多些也屬正常，這個先生如此叮囑隻怕雷鳴經常在外拈花惹草，怕他傷得元氣過多，對生命有礙。這讓他想起馮夢龍在《醒世恒言》中的詩：“二八佳人體似酥，腰中仗劍斬愚夫；莫言床第多歡樂，暗裏教君骨髓枯。”
這日月先生大致算得還比較準，雷鳴犯官肯定是指集體辭職的事，日月先生還明確指出所衝犯之人屬龍，高玉虎正好屬龍，這豈是巧合？雷鳴和張衛民都十分驚訝。另外，雷鳴這一段時間老是犯胃病，也讓他說到了，更令人叫絕的是馬批評占了雷鳴的位置，讓他難遂心願。雷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並要張衛民也算一卦。張衛民不願意算，這被日月先生看在眼裏，對他說：“莫強求，這位小兄弟不是誠心來算，不能勉強。但我斷定這小兄弟是吃機關飯的。前一段時間定有煩心之事，不過保持正道，自然消災免禍。”
張衛民催促雷鳴快些走，莫誤了事。雷鳴不情願地丟下二十元錢離開了卦攤，邊走邊對他說：“張書記，靈吧，我第一次來時，他說我能當上個村長，真給他說中了，現在又說得太準了，連高玉虎屬龍都知道，我真是服了。”
張衛民問他是怎麼認識這個日月先生的？他說這個人老家是高山鄉西嶺村人，年輕時候就入贅到外鄉，也是上次他來算卦時了解到的，與他老婆還是一個輩份，可能還是在五服以內。
張衛民說：“他可能了解你的情況了，這種人記憶力特別強，算過的人都有印象。再說他老家是高山鄉人，或許對我們村鄉的情況有所知曉，故此算得準。這種事信不得，如果他那麼神，可以去算彩票號碼，中了就是五百萬，也不用在街頭風吹雨淋了。”
在跑資金的過程中，張衛民認識了一位從省裏來掛職分管扶貧工作的副書記，此人姓黃，曾是他一個親戚的學生，黃書記聽他說了這層關係後，對他很關心，問他工作怎麼樣。張衛民把在村裏工作的情況和高玉虎對他的態度向黃書記彙報了，黃書記當場打電話讓高玉虎關照張衛民。
這以後張衛民到鄉裏去辦事，全鄉的幹部對他刮目相看，高玉虎對他更是客氣有加，把他叫到辦公室，第一次破例給他倒水，讓他感覺很別扭。高玉虎問他與黃書記是什麼親戚關係？張衛民把這層關係說了。高玉虎說：“黃書記這人不錯，畢竟是大城市來的，研究生畢業，素質非常高，為人非常厚道，又很熱心。我這次準備挪位子找了他，他答應幫忙。你個人的問題我們會考慮的，我們黨委準備給組織部一個意見，對你們幾個下派幹部進行排位評價。”
高玉虎果然很快行動起來，他在黨委會上提出鄉黨委對四個下派幹部的綜合評價，要求把張衛民排第一位。這時其他的班子成員說話了，李宗盛說：“張衛民書記確實做出了不少成績，但因為某些方麵的原因，前兩年考核為稱職，而陳昊書記和汪磊書記前兩年考核均為優秀，並且陳昊書記是全縣下派幹部的典型，出席過振風市和省裏的優秀下派幹部經驗交流會，現在鄉裏這麼下結論，把張衛民排第一，陳昊排最後，雖然意在確保大家都能得到提拔，但組織部門肯定會幹預的，到時得不償失，也會對高山鄉黨委有看法。我請求高書記慎重考慮。”
賈鄉長馬上說：“我讚同李組委的意見，我建議鄉裏不搞排名，讓組織部自己定。”
大家都讚成不搞排名，以組織部考核為準。高玉虎的提議第一次在黨委會上沒有達到目的，這與他馬上要調走的傳言有莫大關係，如果他高升到縣裏任領導，大家不敢不聽，如果是調到外地任職，大家就要另作考慮了，有的與他關係不好的，定會加以阻撓。李宗盛可能就是其中一個，鄉裏提拔一茬一茬的副鄉長，他組織委員當了十幾年，連個副鄉長都沒當上，而且鄉裏的大材料都是他寫，又吃力又不討好，去年年底組織部一位副部長也打招呼推薦他任副鄉長，高玉虎沒有同意，此事黃了。現在高玉虎要走，走了就管不著了，這些受過傷害的幹部自然暗中阻撓，高玉虎可能也感覺到這些，也就不再堅持。
在最後的關頭，鄉裏已經不起什麼作用了，張衛民心領了高玉虎的一片好意。正要和他談能不能支持點錢發展集體茶園時，馬批評打電話通知他火速到村，稱栽茶的群眾形成兩派，互不相讓，馬上要打起來了，並讓他通知派出所馬上來人。
張衛民騎上車直奔村裏，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山上，問明了情況，原來這片集體茶園所在的山場分屬兩個村民組，胡衝組占七成，張衝組占三成，張衝組群眾栽完了，要到胡衝組的山場上栽茶，胡衝的村民不讓栽，兩邊的幾個為首的發生爭吵，導致兩邊的群眾都停下來，互不相讓，一場械鬥眼看馬上就要發生。
張衛民站在那幾個為首鬧事的村民中間，大聲喊：“鄉親們，你們今天來是給集體栽茶的，集體也付工資你們，不是付工資讓你們來打架的。我請你們馬上回到地頭上栽茶，哪個不栽我開始登記，現在是突發事件采取非常措施，胡衝組的從北向南栽，張衝組的從南向北栽，哪個不願意栽可以不栽，今天的工資照發給你們，請你們離開。”許多群眾聽他這樣說，都自覺地按照張衛民的安排開始栽起來。
胡衝組的胡海寶卻衝著張衛民說：“胡衝組的人，你們太軟弱了，怎麼能讓別人在我們的山場上栽茶。”
張衛民一把拉住胡海寶說：“你這是什麼話？你在煽風點火麼？你希望大家為這麼點錢打得頭破血流麼？如果你不願意栽，可以馬上離開。”
幾個胡衝組的村民也上來與張衛民理論：“憑什麼張衝組的人可以在我們組的山場上栽茶？我們心裏不服。”
張衛民說：“現在這片山是村集體轉包來的，應該怎麼做是集體說了算，叫你們來栽茶是為了彌補你們的山場收益，可你們為這點蠅頭小利，居然要大動幹戈，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
胡海寶理直氣壯地說：“雷鳴主任跟我們承諾過，哪個村民組的山場由哪個村民組栽茶，今天栽不完我們明天栽。”
張衛民反問他：“如果今天栽不完，這茶苗要過夜，誰來看護，丟了你陪嗎？這可是山坡綠品種，是高嶺村最好的品種，每棵苗子二角五分錢，是我們以往茶苗的兩倍。再說雷鳴這樣對你說的是考慮你們一天能把這苗子栽完，現在栽不完還不讓別人栽嗎？再說村集體出錢請群眾栽苗子，都是一樣的發工資，一邊是早早收工，另一邊則是栽不完還要第二天再用工，這合理嗎？集體的錢是為你們老百姓服務的，這幾年我是在外麵爭取了不少錢，可這些錢我沒有為自己用一分，全部是用於村裏建設的，大家都知道這一點，現在你們能為集體省一分錢這錢也是留下來為你們解決更多的問題。”
停頓了一會，張衛民接著說：“鄉親們，這集體茶園今年搞成功了，受益的是你們啦，我明年上半年就要離開了，這茶園的茶葉如果後任幹部記得我的功勞，可能我還能喝上一點，要是幹部換了或者不記情了，我是喝不上了。我這麼做，圖的是什麼？馬書記要在這片茶園邊上豎一塊牌子，稱是我張衛民下派搞的生態茶園示範基地，我不讓搞，我要那個虛名幹什麼？我也不要你們感恩，你們要感恩的是共產黨，我是一名黨員，隻是按黨的政策辦事，我做了我應該做的事。”
張衛民的一番義正辭嚴的話震住了胡海寶他們，群眾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那幾個人灰溜溜地走開了，慢慢地加入到了栽茶的行列。
馬批評說：“張書記，幸虧你來得及時，不然可真要出大問題。派出所沒來人嗎？”
張衛民說：“來不及通知派出所我就來了，不要什麼事都找派出所，我們要多做工作，才能緩和與群眾的矛盾，否則隻會鈍化矛盾，如果今天派出所來人了，問題可能還沒有這麼好解決。”馬批評不停地點頭稱是。
張衛民問雷鳴怎麼沒有來？栽茶這麼大的事他怎麼不參加？馬批評說：“我早上到他家邀他一道來，他說胃痛得厲害，要上醫院做胃鏡，叫我跟你請假。”
雷鳴的病情加重了，這一段時間人消廋得厲害，他不斷地從江湖郎中那搞治胃潰瘍的偏方吃，也不見好；又聽人說野豬肚管胃好，野豬是二級保護動物，不準捕殺。雷鳴還是托人從大山裏買來野豬肚吃了，也沒見有什麼療效。
兩三個月的忙碌終於有了效果，這片五十畝的集體茶園建成了，在整片山上按等高線栽植的茶苗像一條條美麗的曲線在山間延伸著，遠望十分壯觀，再過三五年，這片茶園將是高嶺村生態茶園的名片，張衛民心裏充滿了期待和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