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箏搞船運,世人皆以為他不過一時興起,鮮有人看好。正行不比偏門,不是靠人多勢眾就能搞得起來。殊不知陸老板平日的關係網絡鋪陳開來,看似雜亂無章,實則環環相扣,一旦目標明確、有的放矢,則水到渠成。
陸玉箏行事雷厲風行,很快拉起架勢大張旗鼓地幹了起來。
而那些輪船公司的老板們,竟也分出了兩派。一派多是規矩本分的生意人,且有些底蘊,這些人對陸氏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招惹了他被卷入幫會紛爭,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另一派則是些初入行,急於尋找機會嶄露頭角的小蝦米,希望借著陸氏大搞船運的東風,投靠這顆大樹,蒙些雨露。
再有就是如傅斟這種,背景複雜,行事詭異,心懷鬼胎。
傅斟不但入了股,還拿下了船隻維修和租借的合同。這些合同都是以極低的利潤達成的,雖不至於折本,卻也沒什麼甜頭。
我問傅斟為了討好陸玉箏,這樣舍本逐末是否值得,傅斟笑我目光短淺,他說真正得益的部分是不會寫在紙上的。
我敲打他說:“切莫隻顧與他一氣,搞些歪門邪道,壞了元亨的名聲。”
傅斟誇張地瞪大眼睛扁著嘴看我:“阿姐,別忘了咱們是什麼出身,賣鹽的就不要說菜鹹了。”
果然不出幾日,傳來消息,幾家輪船公司的船隻,結隊同行,夜遇搶劫,劫匪喊話說所有船員躲進倉內,不許開燈不許鳴笛。這些船隻都隻是普通的貨輪,雖有些護衛人員,卻並沒什麼戰鬥力。結果天亮一清點,隻有最前頭的陸氏和最後的元亨幸免於難,其他公司的貨物都被洗劫一空。
趁夜劫船並非易事,如果不是有人引路,很難精確判斷時間,位置。更何況結隊的船隻,哪有去頭去尾專劫中間的道理。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劫船的人與陸老板有見不得人的交易,元亨不過是借勢鑽了個空子罷了。
怎知這一行來,雖遭同行詬病,卻給那些托運的商戶上了一課,他們總算深深知道什麼名頭響亮設備一流都是虛的,安全與否,還要看背後坐鎮的老板。有底氣的人物到了哪裏,都是一般的有底氣。
借這股勢頭,元亨生意大增,名聲漸長。傅斟先是從日本訂購了兩艘新船,又與英國礦務局下屬的開平煤礦簽了合作協議,專做天津上海一線的輸送。
諸事看似順風順水,卻總有什麼讓我莫名的不安。比如打在傅斟臉上的那一記耳光,還有那塊寫著“良”字的玉石長命鎖。
仿佛潮來之前的海麵,看似風平浪靜,底下卻暗流洶湧。不知道哪一刻海浪就會翻滾奔騰而來,瞬間將灘塗上的一切吞沒。
因為那日傅斟與戈良二人不尋常的舉止,我對他們的行蹤處處留意。
傅斟異常忙碌,經常不在家裏也不在船運公司。元亨的一應事務幾乎都丟給我和幾位經理處置。連晚上喝酒打牌也總抓不住他人影。害得我不止一次被梅小姐拖住,軟磨硬泡旁敲側擊地追問傅斟是否另結了新歡。以致我整日偷偷摸摸,四處逃竄,生恐被梅小姐逮住不放。
而戈良也忽然之間來訪頻繁,有時匆匆一照麵就離開,有時與傅斟在書房裏密談一兩個小時。
一次他兩人回來,我正好在家,邊招呼戈良邊閑話著問:“你們這是一道嗎?打哪裏回來啊?”
誰知這簡單的一問,戈良竟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不易察覺地用眼睛探尋了一下傅斟。傅斟立刻笑笑,神色自若地代他答說:“去會了幾個老朋友,吃飯打牌胡亂鬧了一通。”
傅斟說話的時候雖神態輕鬆言辭隨性,眼神卻不易察覺地微微緊繃,我對傅斟的了解,他定有所保留。
於是急忙話鋒一轉,笑問道:“不知是男性朋友還是女性朋友呢?”
傅斟笑答:“若是女性朋友,又怎麼會安排這般無趣的節目。”
我急忙點頭:“還好還好,否則恐怕有人要大張旗鼓殺上門來了。你若有精力趕快自行安撫一下,我快招架不住了。”
傅斟知道我所指何人,隻當笑話,並不理會。
待他們上樓鑽進了書房,我就去尋了阿三來,要他晚上開車送我去皇後飯店赴個約會。他一口應承。
我隨口與他閑話:“聽說你們從貝當路過來,九爺這幾天身體可好?”
阿三“啊?”了一聲,迷蒙地搖搖頭:“不是今天,今天聽崔老板唱戲去了。貝當路是前天去過,陪著吃了頓飯,小老板說吃素吃不飽,不愛總往那邊跑。”說完手足無措地站了一會,又忽然想起了什麼,進一步說道,“九爺硬朗著呢,最近開始練氣功了,比我和小老板都壯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