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斟自然是不會乖乖聽話安分守己的。起碼謝大少爺的生辰宴,是必定要到場的。
謝雙成的派對排場極大,不但從紅房子西餐廳請了法國廚師來烹飪食物,還請了明月社的幾位歌星來獻藝。其中有我很喜歡的白虹。
那時白虹還隻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沒什麼人知道。她是北平人,發音字正腔圓,歌詞經她嘴裏唱出,洪亮清晰溫潤甜美。果然一兩年之後成了有名的紅|歌星。
很多個因為思念空虛而暗自神傷的日子,抱著收音機發呆,電台裏,總是飄搖著她的歌聲,聽她唱著“且聽我說吧,夜寒露重,隻影陪伴著寂寞……”總覺得唱的仿佛就是我。
我和傅斟因為車子半路出了毛病,到得晚些。趕過去的時候,他們已經酒足飯飽開始吹起牛皮來了。
天氣悶熱,傅斟全身西裝革履,隆重其事,熱得直發暈。進了門直接湊到電風扇前麵狠狠吹起來。我因為沒吃什麼東西,餓不過,急忙點了洋蔥湯和芥末牛排來吃。
既然傅斟出席,他那位名義上的女友梅恬小姐自然也聞風而至。
彼時眾人談天說地,小幾上擺設了茶點果盤。梅小姐漫不經心地挑出一片西瓜,隻小口咬掉了最上麵瓜心的地方,便放在一邊。少頃,又拿起另一片,依舊隻吃瓜心一點點,然後將整片丟棄。如此往複,一盤西瓜半數被她咬過。我雖生在殷實的中產之家,但從小家教甚嚴,若敢這樣糟蹋東西,定要被懲戒打手心,再加一頓好訓。
待要說什麼,仔細想想,我不過是傅斟的姐姐,與她並不算有什麼幹係,何苦枉做小人。看看周圍,除龍二狠狠瞪了她兩眼之外,其餘眾人都全不在意。
少頃,我叫的洋蔥湯上了桌。褐色的湯底上浮著一片金色的吐司,蔥香撲鼻,令我食指大動。剛想搭配起麵包和白脫油大快朵頤,梅小姐在旁邊嘖嘖皺著眉頭,指著我的湯說:“這些洋人廚師都是搗糨糊,洋蔥湯嘛,應是上好的牛腿肉吊出來的清湯,這個一喝就知道是邊角料熬的。連洋蔥都炒糊掉了,哪裏是人喝的東西。”
幾句話說得我甚是尷尬,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舉著湯匙不知所措。梅小姐也極沒眼色,還兀自向我顯擺道:“要是阿姐你喜歡喝這個湯,改天我帶你去喝地道的。阿拉爸爸朋友開的餐廳,在聖母院路上,他家的牛排不要太靈光噢。”
我訕笑著敷衍她,眼神瞄向傅斟,希望他能將我解救過去,可那邊傅斟已經和龍二等人議論起業內新聞來。
龍二得到消息,陸玉箏接手了通達輪船公司,打算大規模發行股票擴充規模,問傅斟有沒有興趣插一手。傅斟雖然覺得陸老板搞船運不過是一時興起,但是與他拉上關係無疑是多一層靠山,自家有技術,對方有門路,未嚐不是場雙贏的買賣。龍二則指點他說,不管能不能撈到好處,陸玉箏一搞上船運,鐵定用自己混黑道的那些伎倆,先使手段把同行踩下去再說。和他站在一隊,起碼能自保。
過了一會,龍二又湊過來壓低聲音說:“聽聞汪院長因張六對日不抵抗,向中央索要巨款,要自請辭職,以謝國人。你與吳之群走得近,可有什麼內|幕消息?”
傅斟臉上一沉,沒好氣地說:“且聽好了,我與姓吳的全無交情,也素無來往。”說著忍不住探頭在人群裏張望了一番,見並沒吳之群的身影,鼻子哼了聲,“我說吳六筒怎麼沒到,原來是陪主子唱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