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村民要開砸啦(二)(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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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主任金二爺去醫院還沒回來,支書李自清坐鎮村委會,他麵對二三百名群情激奮的村民,一臉的無奈與凝重,就像外麵陰沉的天。

李自清雖然六十二歲,在壇山村已經坐了四十多年江山,幾十年裏,不管村裏經曆多大的風浪,他都穩得住。他一直是這個村的千斤砣,隻要有他,秤杆子就挑不起來。今天,他坐在會議室的條椅上,一言不發,身邊還有幾個支委、村委。他聽著村民們不住地罵街發飆,也不阻攔,也不附和。他想,村裏被打傷幾十人,重傷的生死未卜,村民這個情緒是再正常不過了,哪個村攤上這樣的事還能平靜呢?這個時候,勸解是徒勞的,附和又無異於火上澆油,於是,他選擇了沉默,這既體現了他的定力,也體現了他的智慧。但是,人們能容他沉默嗎?

“李書記,你得說話,你得給咱做主!”

李自清心裏想:我做主,我主得了誰呀?這事我要能做主還能到這一步嘛!

這時,一個三十七八的女人擠到李自清麵前,“清叔,俺剛從醫院跑來,你侄兒還躺在醫院呢,死不了也得殘廢。俺回來就是跟您老討個說法,怎麼辦?您老說怎麼辦!”

問這話的女人外號叫“怕天亮”,這個外號與她男人的外號“盼天黑”,是在新婚夜裏同時獲得的。

壇山村有聽洞房的習俗,一對新人入了洞房,連續幾夜,無分長輩晚輩,都可趴在外麵的窗台上聽洞房。新人都知道外麵有人豎著耳朵聽,在屋裏說話辦事就不敢弄出大響動。這對新人結婚正是十冬臘月,小兩口關了燈,在熱被窩裏摟著,不聲不響悶幹。扒窗台的一連幾夜沒收獲,誰還傻呆呆地堅持呢?這天夜裏,大北風呼呼地刮,刮得到處劈啪亂響,大雪片子漫天飛舞,一對新人認為沒必要再小心翼翼難為自己了,就可著勁兒地在熱炕上耍。耍到盡興處,幹脆拉亮電燈揭掉被子,不管不顧了。一陣忙活之後,又蓋上被子卿卿我我地說浪話,男的說,媳婦,你知道這些天我最盼啥嘛?媳婦說,還用問?你不就盼著幹這事嘛!男的說,你猜對了一半兒,我白天幹嘛都沒心思,就是盼天黑呀!媳婦聽了這話就把頭拱進男人的懷裏咯咯笑,說,俺可不像你,一到夜裏俺就怕。男的問,你怕啥?媳婦說,俺是怕……怕天亮!

一對新人怎麼都想不到,這麼冷的風雪天裏,還真有不怕凍的。別人凍得不敢來,李二壞敢。李二壞聽洞房有癖兒,而且不聽到真事誓不罷休。屋裏亮著燈,一舉一動看得真切;小兩口調情打俏說浪話,句句話聽得清楚。第二天,這對年輕人就都有了外號,男的叫盼天黑,女的叫怕天亮。

怕天亮這個女人很潑,說話嘴片子騷,什麼葷話騷話在她嘴裏說出來,就像吐個瓜子皮一樣輕巧。她做事也無顧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這也許是天生的,也許是因為得了這個外號,便覺得無所顧忌了,想想,連床上那點怕人知道的事兒都讓人一清二楚了,還有什麼可怕的?

那天,帶頭向四五十個描龍刺鳳的小青年衝鋒的就是她。她看著小青年們一溜煙兒跑了,別的女人躺在地上打滾嬉笑,互相抓撓,她卻沒有。她看到自家的莊稼橫豎躺倒一地,坐在莊稼杆上,拍得大腿啪啪響,呼天搶地就哭起來,“我那個娘哎,你可叫俺怎麼活呀?快到嘴的糧食就這麼打水漂了。兔崽子們,你們來、你們來!再來了我非把你們一個個變成太監!”

沒想到,他沒把別人變成太監,丈夫的一條腿叫人變成了殘廢。

現在,她把嘴湊到李自清的臉上問“怎麼辦”,李自清隻能往後躲。怕天亮是李家門的媳婦,論起來是李自清不遠的侄媳婦,平時他就怕這女人說騷話,見了就繞著走,今天他躲開了怕天亮的嘴,卻躲不開她的問話。

“叔,你說怎辦,俺就聽你放個響的!”

“就是!書記,咱不能咽下這口氣呀!”

“就不信沒有說理的地方!”

……

一群男女又叫喊起來。

李自清站起來,衝大夥招招手,“先靜靜、先靜靜!我說,這個事一定要討個說法!這還是人民的天下嘛,啊,我就不信,打壞了人還找不出說法!啊,反過來說,事已經出了,大夥也別急,啊。眼下最要緊的是先救人,啊,大家先回去,千萬別再出別的事,啊。”

如果是平時,憑著他的威望,再加上那幾個語重心長的“啊”,準能起作用,但今天不行,這事太大了,靠勸勸壓壓根本不頂用。他也知道這樣說說是不管用的,但他隻能這樣說。

“這事村幹部必須出頭!你們不能不管!”

“就是!村幹部要不管我們自己找上邊去!”

李自清連連擺手,“村裏不是不管、不是不管!啊,村裏已經報案了,也跟鎮領導彙報了,得等上邊發話呀!啊。”

“上邊發話,發個屁話!好幾個月都沒放個響屁!”

“找上邊也找不出理來!都他娘的官商勾結,穿一條褲子!”

“我看誰他娘的也不找!把他們老窩端了,準有人出頭找咱!”

“走!砸了那狗×的開發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