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小鸞如此哭喊,若相思隻是去了別處,一定早已趕了過來。看來凶手的魔爪,畢竟還是伸到了他的身邊,也許凶手本來的目標是步小鸞,相思隻是恰好做了替代品而已!
卓王孫緩緩將步小鸞摟在懷中,兩手環抱,將她的臉遮住。步小鸞在他懷中輕輕抽泣著,卓王孫一動不動。
有一瞬間,整個世界仿佛靜止了一瞬間,或許是一萬年。然後卓王孫腦後的長發宛如墨雲一般飛揚而起。一道狂猛的力道從他身上鞭撻而出,瞬間就席卷了整個天三房間,然後就如狂溢的龍卷一般,向船艙奔騰而去。
大風呼嘯,卓王孫真氣鼓蕩,猛地一振,整個大威天朝號撲簌震動,卓王孫厲聲喝道:"出來!"
無人敢應。
在這帝王般的威嚴麵前,無論是誰都隻有畏懼戰栗!
卓王孫大踏步走出房間,手一揮,那扇畫滿六支天祭的屏風淩空飛到了他的手上。
卓王孫冷笑道:"你還要裝神弄鬼到什麼時候!"兩掌猛地一合。
那屏風嘩啦啦一陣響,頓成無數碎片從他手中跌落。
小晏輕歎道:"公子這又何必?怒氣是解決不了什麼問題的。"
卓王孫厲聲道:"要你來教訓我!"一抬手,一道真氣翻轉飆射,向小晏惡撲而下。小晏袍袖一展,在卓王孫的掌風中獵獵作響,他的身形宛如一道月光,無聲無息向粉末處退去。
卓王孫冷叱一聲,勁力宛如雪片一般淩空而降,頃刻將小晏全身裹住。
小晏搖頭道:"且慢……你看這是什麼?"
一陣寒輝閃動,卓王孫就覺真氣微微一窒,同時看清小晏落腳之地,正是屏風摔碎之處,小晏左手從碎片中撿起一物,當下紫袖一抖,滿天的真氣消散於無形。
他輕輕歎息一聲,正要拂去手中的塵土,突然一道淩厲無比的暗潮洶湧而至。
小晏猝不及防,後退了一步,手中之物已經被卓王孫搶了過去。
那物折疊彎曲,本來藏匿在屏風中間,一片片極小的鐵片連綴在一起,這時被卓王孫強猛的掌力摧毀,才將這些鐵片顯露出來。這些鐵片彼此之間仿佛有種神秘的吸力,一旦脫了屏風的桎梏,立即一塊一塊銜接起來,組成一副完整的圖案。
無數鐵片連綴成一個橢圓的曼荼羅,烈焰的顏色仿如欲海翻騰,萬千獻祭者的頭顱就在火焰中攢動沉浮。日輪與月輪同時照耀,中間是一頭熾白如日的噴火公牛,矗立如山岡。
上麵端坐著世界毀滅之主、眾神之首——濕婆。
大神幽藍的長發在火影中飛舞,額頭上一隻半月天眼,既顧憐一切有情,也摧毀一切罪惡。雙肩上蜿蜒一條赤金蛇,正昂首吐信。那柄摧毀三連城的巨弓,化為無邊光彩,從神手中散出,覆滿三界。萬獸就匍匐他的腳下。
這就是孤獨、殘忍、莊嚴、公正的神主,是毀滅、性力、戰爭、苦行、野獸、舞蹈力量的擁有者,濕婆。
小晏注視著神像,似乎什麼記憶正在一點點開啟,他緩緩道:"鬱公子原來和濕婆不像的。"
卓王孫冷笑道:"的確不像。你又想拿這個來哄騙我麼?"
小晏道:"公子請仔細看看,想必會從這上麵看出許多東西來的!"
卓王孫道:"我為什麼要看?"
小晏道:"難道你不想救回相思姑娘?"
卓王孫道:"她隻是我的屬下,救不救根本無關緊要!"
小晏皺眉道:"你怎麼能這樣想?"
卓王孫冷笑道:"你們之中總有一個是凶手,我將你們全部殺光,也算是給她報了仇!"
一聲輕喝,卓王孫手猛然抬起。
隻是最簡單的一招起手勢,但上至天花板,下至地板,都突然裂開,勁氣交糅雜和成淩厲的風牆,向小晏壓了過來。
小晏一抬手,冰藍色的寒光應手而起,向風牆上擋了過去。但那一擊之力實在太過巨大,小晏也不能正麵阻擋他含怒一擊,於是身形一轉,順著來力平平往向後退去。
空中突然微微一暗,一道劍氣直插而下,混合著小晏的寒光,轟然爆開,將卓王孫的掌力化解開。
隻見楊逸之身形緩緩落下,皺眉道:"怎麼會是你們兩人動手?"
卓王孫冷笑道:"好!不如你們兩人聯手,讓我領教一下中原盟主跟幽冥島主的絕學!"
小晏倏地撤回蝶絲,道:"此時卻不敢奉陪。還是盡快想法營救的好。"
卓王孫冷冷道:"營救什麼?一並殺了!"
小晏歎息道:"難道鬱公子認為天下隻有自己身邊的人是值得守護的,別人都是泥土麼?"
卓王孫冷笑道:"那你不妨試試,在我手下到底守護得了誰。"
小晏默然了片刻,沉聲道:"若是我能指出凶手是誰呢?"
卓王孫道:"說!"
小晏淡淡道:"就是他!"他的手指筆直伸出,所指的赫然竟是楊逸之!
嶽階正匆匆從甲板上走下來,聞言冷笑道:"殿下覺得是楊盟主,老朽倒覺得是殿下呢!"
小晏微笑道:"嶽神捕急匆匆的是到哪裏去了?"
嶽階冷笑道:"我自然沒有你們這樣神俊的身手,等我到了屏風這裏,你們已經到了甲板上了,等我到了甲板上,你們已經回到了方大人房中,等我再趕到艙中,你們就已去了小鸞姑娘房中了!江湖上的朋友們抬愛,枉送了個神捕的名號,哪知不但見不著凶手的影子,就連三位的影子也一概見不著了。"
他搖了搖頭,目光突轉淩厲,盯在小晏的臉上:"但我老眼未花,腦袋偶爾還會想些事情,若是我猜測不錯,隻怕這凶手不是楊盟主,而是殿下!"
小晏臉上微笑不減,笑道:"嶽神捕必定有備而來,不妨陳說一下懷疑我的理由?"
嶽階道:"雖然你容貌出眾,武功絕世,但老朽從你上甲板的一刻開始,就已經懷疑你了——因為你的身上有血腥味。"
他頓了頓,接著道:"也許老朽這麼說,大家不太明白,但老朽憑著幾十年的經驗鍛煉出來的直覺,還是有幾分準的。你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氣,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老朽。"
小晏容色不動,淡淡微笑道:"我身上怎麼會有血腥氣?"
嶽階冷笑道:"那隻怕隻有你才知道了。不過我聽過一個傳說,殿下失蹤十八年,本來天皇已更立太子。但不知為何,殿下突然回來了,說動天皇更立東宮之位。天皇雖然更鍾愛殿下,但朝中大臣各擁一主,互相爭執不下。後來天皇在神宮中齋戒七日,終於得到神示,傳詔兩位皇子入宮,在護國神器八咫鏡前立下誓言,讓你們各赴國外,約定一年期限,實踐誓言者得承大寶。並分別贈以另外兩件神器八阪瓊曲玉以及草薙劍為信物。明人麵前不做暗事,殿下來此難道不是為了那個誓言?"
小晏微微一笑,點頭道:"不錯。嶽先生當真了得,鄙國遠在海之孤角,嶽先生都知之甚悉。"
嶽階冷笑道:"我們老江湖,仗的就是消息靈通罷了。兩位皇子所諾之事,雖然是貴國皇室第一機密,然而還是不免傳出風聲!"
小晏麵色微變,瞬即釋然微笑道:"願聞其詳。"
嶽階一字一句道:"傳說貴國八咫鏡中,實際上居住了一位邪神,那位邪神名叫月闕,本是昆侖山上青鳥族三支後裔之一,因為迫不得已的原因,才遠離故土,寄身東瀛。由於她能夠向天皇預言軍國大事,興衰吉凶,貴國皇室一直暗中將之奉為神明。這一次,正是這位邪神月闕假托天諭,要兩位皇子立下諾言,來到中原,幫它完成一個不可告人的使命。殿下既然負如此重任,來到中國,隻怕不是簡單的山水遊玩吧?老朽所聞到的這絲血腥氣,便是從此發出。"
小晏微笑道:"嶽先生可真會聯想。"
嶽階道:"不是聯想。老朽辦案多年,若沒有確鑿的證據,怎能隻憑這等臆測,就定如此大罪?老朽敢於狂言,就是因為馨明殿下犯了一個大大的錯誤。"
他歎道:"殿下不該將一船的人都想的如此愚笨,竟然要玩之於股掌之上。謝杉為人不錯,家世清白,武功也好,待人接物衝淡平和,但不知怎麼得罪了殿下,殿下必欲殺之而後快。竟然偏要在眾人環伺之下,將謝杉殺掉。這也未免太狂妄了些!"
小晏道:"那時我也守在門外,怎麼能說是我殺的呢?"
嶽階道:"這就是你聰明之處!但不巧的是老朽卻從一開始就對殿下極其留意,注意到了殿下的武功秘密。"
小晏道:"我的武功有什麼秘密?"
嶽階道:"風冥蝶!殿下殺死倭寇的功夫,就是這種冥蝶!這種蝴蝶隻產於幽冥島的萬年玄冰中,所吐出的絲比冰蠶絲還要堅韌,而且極細無比,易與真氣相合,殺人於無形。這種蝴蝶所產極少,大多數人連聽都沒聽說過。但老朽辦案多年,結交的都是江湖上的遊俠,聽得見的也就比常人多得多,所以對風冥蝶頗有風聞。不知老朽說的對不對?"
小晏微笑頷首道:"嶽先生說得很對。"
嶽階道:"謝杉獨在房中,我們守在外麵,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謝杉就身首異處,這說來雖然詭異無比,但殿下若是事先將一隻風冥蝶放入屋中,命它暗暗在空中結一根絲,恰好齊謝杉的頸部,那絲何等的細小?謝杉此時心慌意亂,自然無法察覺。時辰一到,他急於脫困,徑直奔向房門,房中光線昏暗,必然看不到蝶絲。風冥蝶絲鋒利之極,謝杉欣喜焦急之下,必然慌亂,脖子撞在蝶絲上,便被割斷。等外麵的人聽到動靜,搶入裏麵時,殿下再乘亂將蝴蝶收入袖中,豈非神不知鬼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