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在發抖,我自己也心知肚明。
「請不要動……」
在我手中的,毫無疑問是件凶器。
當然——這並不是我第一次拿起武器,為了獲得市民權而短暫加入神聖艾爾丹特帝國軍的期間,我就學過劍與槍的使用方法,也學會了兩種攻擊用的魔法。
可是如今——我兩手緊握的鋼塊,和那些東西有著天壤之別。
這是日本國的武器,美埜裏大人稱它為「九毫米手槍」。
「繆……繆雪兒…………?」
愛比雅小姐楞住了。
她臉上一貫開朗的笑容消失了——在理解現下的狀況後,她的表情慢慢變得僵硬,臀部上的尾巴大概也由於緊張,在她的身後直直地豎起,一動也不動。
若是輕舉妄動,會被殺的——她似乎是這麼理解了。
在這棟宅邸裏一起生活,自然有機會一睹美野裏大人持有的種種道具。現在對著自己的,無庸置疑是件凶器,這個情況,愛比雅小姐應該也明白吧。
我之所以特地把美埜裏大人的九毫米手槍拿出來,是由於對上身為半獸人的愛比雅小姐,我沒有其他有效的手段。
麵對力量強大、行動敏捷的愛比雅小姐,即使我手持刀劍,也沒有勝算。
就算是使用魔法,要是在詠唱咒語或者擺出瞄準目標的動作時被發現,她也能輕易地避開吧。因為這些原因——愛比雅小姐也和我一樣,能夠即刻注意到這類攻擊,所以劍與魔法實際上無法構成威脅。
因此,即使覺得這樣不妥,我還是偷偷進入美埜裏大人的房間,借用了九毫米手槍。我從以前就知道,美埜裏大人除了平時配戴在身上的那把之外,還有另一把預備的九毫米手槍放在房裏。
「請、請快住手啊……」
愛比雅小姐抽動著嘴角這麼說。
「那、那個,是美埜裏大人的吧?擅自使用的話不太好吧……?」
當然——很不好。
或許不是遭受斥責就能了事的程度。
可是,如今我隻能這麼做……除了這麼做之外,沒有辦法了。
「求求你——愛比雅小姐。」
不隻是手,就連自己的聲音都不像樣的在顫抖著。
雖然說曾經從軍,但我沒有實戰經驗,沒有手持武器、當真與誰正麵交鋒的經驗。
更何況,九毫米手槍和劍不同。
之前僅僅是聽說過,這似乎不需要像劍一樣揮舞,隻要稍微動動指尖,就能比用劍突刺更快速、更鋒利地貫穿對方的身體。
這表示……隻要瞄準頭部、咽喉,或者是心髒這些要害,就有比劍刺更確實的、將人一擊斃命的威力,恐怕就連要手下留情都做不到。
「我已經……隻剩下這個辦法了!」
「——繆雪兒!」
我聽見房間入口傳來呼喚我的名字的聲音。
不需要回頭也可以明白,是美埜裏大人吧?不對,腳步聲有兩個人,的場大人大概也一起。布魯克先生或雪利絲小姐的話,腳步聲又會不一樣。
我甚至聽到美埜裏大人和的場大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我的聽覺很敏銳,遺傳自精靈的尖耳朵並不是虛有其表。
「快住手!你在做什麼!」
「請不要過來……美埜裏大人、的場大人。」
我為了不讓兩位大人靠近,伸長手臂將九毫米手槍抵近愛比雅小姐的鼻尖。
「呀啊啊啊——」
「再靠近的話,我、就要將愛比雅小姐……將愛比雅小姐……」
「住、住手……!」
愛比雅小姐大聲尖叫。
腳步聲停了下來,美埜裏大人和的場大人似乎都停在原地了。
「拜托你……愛比雅小姐。」
我再次請求她。
「請帶我去巴罕拉姆吧……!」
「………!」
美埜裏大人發出震驚的聲音。
「去……去巴罕拉姆?」
愛比雅小姐也睜圓了雙眼。
這是那麼嚇人的要求嗎?
要救出慎一大人——眼前隻剩下這個辦法了,這不是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嗎?
日本國和神聖艾爾丹特帝國都不肯出手營救慎一大人,美埜裏大人和陛下也有她們的立場,無法幫上慎一大人的忙。那麼,就隻剩下我去救慎一大人這個辦法了。
不是慎一大人的話不行。
我不要來代替的人。
因為是慎一大人,禦宅文化才能推廣到今天這種程度。因為是慎一大人,才能興辦學校、舉辦足球賽、拍攝電影。
因為是慎一大人,陛下、身為巴罕拉姆間諜的愛比雅小姐、美埜裏大人、布魯克先生、雪利絲小姐、自衛隊的人們、學校的人家、以及我,才能和陳融洽的一起歡笑,一起努力。
「愛比雅小姐的話,一定知道進入巴罕拉姆的方法吧……?」
沒錯,愛比雅小姐原本是巴罕拉姆的間諜。
那麼她應該知道如何不被國境警備軍發現,從神聖艾爾丹特帝國移動到巴罕拉姆王國的方法——像那樣的近路或者路線之類,而且也一定對巴罕拉姆王國國內的地理非常熟悉。
在這幾天內——愛比雅小姐的樣子顯然變得和以往不一樣,用餐時歎氣的次數也增加了,意誌消沉顯而易見,無事時便關在房裏不出來。
恐怕是因為綁架慎一大人的,正是巴罕拉姆吧。
愛比雅小姐身為巴罕拉姆的間諜,同時也身兼慎一大人的專用畫師,對她來說,慎一大人也是救命恩人。對於祖國綁走恩人這件事,想必她也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即使如此——也不保證她會因此協助我。
假使我的請求被她拒絕的話怎麼辦呢?
協助救援慎一大人一事——對愛比雅小姐而言,也代表著背叛自己的故鄉。即使愛比雅小姐無庸置疑地感激慎一大人的恩惠,但她是否能夠為此拋開自己的祖國不顧——我不知道,我沒有把握。
所以——
「這……這個——」
「您應該已經聽說了,慎一大人被巴罕拉姆綁架一事。」
我直視著愛比雅小姐的眼睛說。
「能夠幫助慎一大人的,現在,隻有我了……!」
我的聲音由於緊張而變得嘶啞。
好難聽的聲音,我現在的臉想必很難看——表情也很醜陋吧。拿著凶器,要脅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彼此感情日漸融洽的愛比雅小姐。
可是我已經無法忍耐了。
因為——
「不管是日本國,還是神聖艾爾丹特帝國,都不肯對慎一大人伸出援手!如果沒有人可以拯救慎一大人的話,真的,就隻能這麼做了……!
」
「……繆雪兒……」
愛比雅小姐的表情裏,混入了害怕以外的困惑神色。
罪惡感在心中的角落蠢蠢欲動,我究竟在做些什麼呢?
然而——
「繆雪兒。」
我聽見美埜裏大人的聲音。
「我確認一件事,你有拉滑套上膛嗎?」
「……咦?」
連串不明所以的單字讓我一頭霧水。
美埜裏大人繼續接著說!
「雖然九毫米手槍沒有手動安全裝置,隻要把子彈裝入膛室,扣下扳機就能發射,不過看樣子,擊錘並沒有拉下來喔?如果沒有拉滑套上膛,再怎麼扣扳機也不會擊發。繆雪兒你沒有使用過槍栓的功能吧?擊錘沒有拉下來的話,無法操作滑套的可能性很高。」
「啊……?咦……?」
美埜裏大人究竟在說些什麼呢?
「話說回來,繆雪兒,你裝填彈藥了嗎?預備用槍的話,我想彈匣裏應該是空的。」
「咦……那個?」
我一頭霧水。
接下來的瞬間——美埜裏大人唰地接近,俐落地從我手上拿走九毫米手槍。
「啊……」
「呼……」
愛比雅小姐像是腿軟般坐倒在地。
美埜裏大人把九毫米手槍轉了個方向,楞楞的說。
「果然,彈匣原本就是空的。」
「那……那個?」
「繆雪兒。」
至今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的場先生開口問道。
「你——果然聽到我們前幾天的對話了嗎?」
「…………」
「啊啊,太大意了,你已經聽得懂日語了?」
的場大人歎了口氣。
「你聽到多少?」
「……慎一大人之所以被綁架,是由於日本國的緣故,另外會有新的人來代替慎一大人這些……」
「……咦?」
愛比雅小姐驚訝地叫出聲音。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就算曾聽說巴罕拉姆王國的綁架事件,但這是日本國的陰謀之類的,就連陛下他們也不知情。
「所以日本國要對慎一大人見死不救……若是這樣,那隻有讓我去……」
這是我在這三天以來,絞盡腦汁所得到的結論。
「隻剩下我……隻剩下我了不是嗎!!」
我不禁激動的大叫,但是美埜裏大人隻是平靜的詢問我。
「所以要愛比雅當向導?」
「……是的。」
事已至此,我隻能死了這條心,實話實說。
然後——
「非常抱歉。」
我依次向愛比雅小姐、美埜裏大人、的場大人致歉。
「我不會再……給各位添麻煩了。」
「咦……?」
對著一臉意外的美埜裏大人,我這麼說。
「我一個人去。」
「咦?等等——繆雪兒!?」
「承蒙大家照顧了……」
說完我低頭鞠躬,準備走出房間。
艾爾丹特和巴罕拉姆接壤,雖然國界聳立著好幾座地勢險峻的高山,不過要是備妥工具和糧食的話,並不是無法攀越的吧。為了因應遭遇兩國其中一方的士兵的情況,武器也是必須的。
我在腦中列著所想到的必需品,以及可以入手的物品——
「繆雪兒,等一下。」
美埜裏大人抓住我的肩膀這麼說。
「請不要阻止我。」
「不是這樣的,我叫你等一下。」
美埜裏大人說完後歎了口氣。
然後接著說——
「我也一起去。」
「……咦?」
我驚訝地轉頭看美埜裏大人。
美埜裏大人——她的臉上浮現一抹苦笑。
「慎一被抓……我也有責任。」
「美埜裏大人有責任?可是——」
「畢竟我是擔任他護衛的人。」
「可是,那是……」
日本國任命美埜裏大人擔任的職務。
在日本國要舍棄慎一大人的情況下,美埜裏大人保護慎一大人的工作,也就變得沒有意義了才對。
「反正我還沒接收到解除慎一的護衛任務的命令啊。」
美埜裏大人這麼說著,並聳聳肩。
「對吧,的場先生?」
「………恩,大概吧,原則上來說。」
的場大人也露出苦笑這麼說。
意思是……
「美埜裏大人——」
「嗯,一起去接他回來吧。」
美埜裏大人對著我堅定的點頭。
啊啊……我開心得全身發抖。
美埜裏大人是站在慎一大人這一邊的,她要和我一起到巴罕拉姆去!僅僅是這樣,我的心中就感受到數倍、數十倍的鼓舞。
「不過——」
美埜裏大人維持著笑臉不變,倏地——掏出了九毫米手槍。
不是我拿出來的那一把,而是她一直掛在腰後,隨身攜帶的那一把。美埜裏大人以極度自然的動作,將它對準仍然坐倒在地上的愛比雅小姐。
「……欸!?」
愛比雅小姐嚇得全身發抖。
「為了這個,果然還是需要個向導呢。」
「呀……!?」
我看見愛比雅小姐尾巴上的毛倒豎起來,並且變得僵硬。
「來找愛比雅,我認為繆雪兒的判斷是正確的。聽說慎一似乎是被巴罕拉姆王國綁架時——我也是第一時間想到了愛比雅。」
「我、我和這次事件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這點我當然明白。」
愛比雅小姐不斷後退——不過很快就退到了牆壁,無處可逃。
美埜裏大人就蹲在愛比雅小姐麵前。
美埜裏大人的九毫米手槍發出喀嚓的一聲,再次指著愛比雅小姐的鼻子。
「拜托了,幫個忙,愛比雅。」
「哪、哪有人這樣拜托的——」
愛比雅小姐看起來非常不情願。
對於可能背叛祖國這點,她的心中果然還是有所芥蒂吧。
可是——
「我和繆雪兒都不清楚巴罕拉姆王國內的地理,況且,你作為間諜混進這裏時,有潛入的途徑吧?利用那個的話,就能夠避開多餘的糾紛進入巴罕拉姆,不是嗎?」
「那、那是——」
「不想幫忙嗎?」
「……就說了那個……」
「不想救慎一嗎?」
「那個……那個……」
愛比雅小姐的眼神開始左右飄移。
「……嗯——」
美埜裏大人歪著頭。
「這樣啊,比起慎一,愛比雅比較重視祖國那邊對吧?那就沒有辦法了,誰教愛比雅是巴罕拉姆的間諜嘛?」
「是……是這樣沒錯……啦。」
「啊,承認了,你說自己是巴罕拉姆的間諜。」
美埜裏大人這麼說,眼鏡閃過一道光芒。
「——!?」
愛比雅小姐渾身顫抖。
的確——愛比雅小姐是巴罕拉姆王國派來的間諜,這件事我們每個人都知道,算是公開的秘密。不過大致上,在「沒有確切證據,故不懲罰」的原則下,她處於免於刑罰的狀態。
意即是……
「承認自己是巴罕拉姆的間諜,代表什麼意思——你明白的吧?」
「啊……唔……?」
「可憐的愛比雅,要被處刑了呢?」
「…………!」
愛比雅小姐的臉色變得慘白。
該說是歎為觀止嗎——美埜裏大人用三言兩語,瞬間就把愛比雅小姐逼上絕路。
先用九毫米手槍指著對方,再來進行遊說,從旁看來,和我所做的並沒有太大的差別才對……
「啊啊,不過愛比雅是女孩子,處刑前會被這樣或者那樣吧。總歸都是要死的,被怎麼樣都無所謂吧?據說是如此。」
「這……這樣或那樣……?」
「像十八禁同人誌那樣,不太適合從嘴裏說出來的,各種各樣的……!被身強體壯的士兵們團團圍住……-」
「——!?」
愛比雅小姐抖得不能自已。
雖然不太明白所謂的十八禁同人誌是什麼——愛比雅小姐大概也不懂——不過從美埜裏大人的語氣和前後句來推測,大致上可以想像得出來。
「抱歉啦,愛比雅,雖然很想袒護你——話雖然是這麼說,總需要有些『什麼』可以用來說服陛下或克德巴爾卿吧!像是即使知道你是敵國的間諜,也不得不寬恕的明確『功勞』!」
「……」
就連害怕的力氣都沒了的樣子——愛比雅小姐垂著頭。
即使如此,她還是為難的呻吟了一會兒。
「知道了——」
「咦?什麼?」
美埜裏大人歪著頭詢問。
愛比雅小姐恨恨地抬起頭,看著美埜裏大人。
「啊啊,真是的,我知道了啦!」
她這麼大吼。
*
坐在椅子上,把手支在桌麵上撐著臉頰——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昨日阿瑪緹娜對我說的那些話,在腦裏團團轉個不停。
『利用你的技術,將子民對王父大人的忠誠心提升幾倍,讓子民對於為了王父大人而勞動、作戰之事,感到更加的喜悅。』
我似乎是為了這件事被帶來巴罕拉姆王國的。
阿瑪緹娜——以及她周遭的人們,貌似從潛入神聖艾爾丹特帝國的間諜那裏,收到了關於前些日子我們所拍攝的電影的報告。
自從那部電影公開後,國民對佩特菈卡的仰慕——以阿瑪緹娜的說法來說是「忠誠心」——急速上升,對於這個事實,他們似乎很驚訝,並且認為這個作法「可行,我國也務必要用」。
總而言之,阿瑪緹娜他們好像把那部電影,視為用來「支配國民」的產物。
這誤會可大了——我想。佩特菈卡變成偶像般的存在這個發展,其中包含相當大的偶然因素,並不是我蓄意造就的。
但是隻看結果的話,那部電影發揮了這種功效的確是事實。
在像巴罕拉姆這樣的獨裁政權——呃,雖然神聖艾爾丹特帝國也一樣——的國家中,那被當成一項在政治上相當有用的工具。
「啊……真是的……」
可是被要求「在這個國家也同樣那麼做」,說實在的也很困擾。
大抵上,這裏沒有製作電影的器材。不過根據阿瑪緹娜所述,她和她的上頭長官們,並不特別局限於電影這種形式。
簡單來說隻要能提升巴罕拉姆國王——「父親大人」在國民中的聲望就好,不是電影也行。
比方說,像在我們的世界裏,某些國家或者宗教所做的那樣,為了賦予國家元首或宗教領袖權威,捏造一些天馬行空的荒誕故事,像是「把雷電反彈回去」、「預知地震」等等,甚至是「穿越時空與過去的偉人交談,並且獲得認同」、「◆◆靈魂的附身轉世」之類。
像這些荒誕無稽,為了宣傳所虛構出來的故事,在我們的世界也不少見。
建國神話或傳說等等,據說原本就有很多是為了賦予當時的統治階級權威而創作出來的。因此與民間傳說不同,其中之所以有許多言及「血統」以及強調其正當性的故事,也是這個緣故吧。
也就是說,這是很常見的。
可是——
「搞什麼啊……」
首先,我本身畢竟隻是個「傳教者」,而不是「創作者」。
我並不擅長編造故事。
這是第一個困擾的理由。
還有一個理由是——
「打擾了,主人。」
聲音從門後傳了進來。
不是阿瑪緹娜平常過來時連接外頭的那扇門——而是連接著裏頭的廚房和浴室的門,與前者不同,後者沒有上鎖。
「我把茶端過來了。」
是克拉拉。
「啊,請進——」
我站起來開門迎接她。
端著托盤的克拉拉站在那裏微微側著頭。
「怎麼了?」
「……沒有。」
克拉拉搖搖頭,走了進來。
我這才想起來,之前,繆雪兒也有過類似的反應。
似乎是被我特地起身走到門口,親自把門打開這件事情嚇到的樣子。由於在這個世界裏身分差距分明,上位者如此顧慮底下的人,貌似非常罕見。巴罕拉姆雖然主張國民平等,不過單就一般國民與軍人的衣裝差別來看,也知道沒有完全平等這一回事。
「請用。」
「謝謝。」
桌上擺著裝滿茶水的黃銅茶壺與茶杯,此外是類似蛋糕的烘焙點心。茶水可能是剛剛泡好的,熱氣騰騰,點心好像也是剛剛烤好的,散發香噴噴的香氣,看起來非常可口。
然而——我沒有伸手開動的欲望,我正苦惱著阿瑪緹娜告訴我的事情,現在連一點食欲也沒有。
「您怎麼了嗎?」
「咦,啊,不是……那個,該說是肚子不餓嗎……」
說完後我又連忙補充。
「啊,你為我送這些過來,我很高興的喔!」
「…………」
克拉拉又歪了歪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加入了獸人的要素,那個動作果然就像小鳥或者小花栗鼠一樣,超級可愛超級萌,不過先不談這些。
「若您高興的話那就好。」
克拉拉說。
「在無法提供主人交配服侍的情況下,如果能在其他事情上獲得主人歡心,對我來說便是盡到了職責。」
「……啥?」
我隻能錯愕。
為什麼這孩子這麼拘泥於交配,或者說和我發生肉體關係這件事呢?
大抵上,她目前似乎是相信我罹患了「和女性性交就會死疾患」(假的)這個說詞,不再特意壓上來或是脫得赤裸裸等等。
不進行這種「服侍」後,克拉拉轉為一心一意想方設法地討我歡心。
隻是——這麼做怎麼說也總有些……比方說是和繆雪兒的付出感覺不同。
繆雪兒將我——說起來大概就是「視為主人」,發自內心的盡心盡力,這些表現在她言行舉止中的每一處,況且她自己也明確地對我這麼說。
可是,克拉拉的態度該說像是有什麼義務嗎……感覺是「因為非得這麼做,所以這麼做」,更極端的說,有種沒有感情、機械性的感覺。不至於討厭,隻是看起來似乎對我並不特別抱持著好意。
正因為如此,我更加覺得不能和這女孩發生那種關係。
「克拉拉啊。」
我從正麵直視著她的眼睛。
「你並不是特別喜歡我吧?」
「……?」
克拉拉再度歪了歪頭。
「哎呀,所以說……」
我遲疑了一下,繼續說。
「那個,交配什麼的,那方麵的事,克拉拉有經驗嗎?」
「沒有。難道慎一大人是對這點感到不滿嗎?」
克拉拉傾著頭說:「您喜歡經驗豐富的女孩子嗎?」。
「不對,不是那樣的。第一次的話,不是更應該,就像一般所說的,包含接吻在內——要和喜歡的人做吧?」
「在艾爾丹特是那樣的嗎?」
「……呃,居然問是那樣的嗎——」
巴罕拉姆就不一樣嗎?
忍不住想吐槽,不過我勉強忍住了。
所謂的文化差異還真的是——相當大。
在巴罕拉姆,這些事情有可能不是戀愛結果下的產物。在戰前的日本,婚姻也是由周遭的人們擅自決定,甚至到婚禮當天前都沒見過對方的臉,這種事情似乎很稀鬆平常。
「慎一大人討厭我嗎?」
「就說了不是,沒那回事。我是在問克拉拉你覺得如何?你並不喜歡我對吧?」
見到阿瑪緹娜的時候,她的尾巴直直的豎了起來。
然而和我處在一塊的時候,尾巴都是懶懶的垂著。
當然,她的尾巴不見得就像貓的尾巴一樣,會忠實地反映出內心,不過——
「既然如此,那麼又為何打算和我交配呢——」
「因為這是工作。」
克拉拉以極其理所當然的語氣這麼說。
「我被指示要讓主人高興,並且獲得主人寵愛。」
「…………」
在同人誌中,雖然常常有二次元的女仆提供主人夜晚的服務——之類的,不過那也隻是故事還是創作吧,「不是現實」所以可以接受,實際上真的聽到眼前的女孩子這麼說,反而掃興。至少我對「那麼好吧」這種,自己送到嘴邊的不吃白不吃的事情沒有興趣。
畢竟那是——
「那豈不是完全無視女孩子的感受嗎?」
「…………?」
克拉拉又再一次傾首。
當然,世界上也有依照自己的意願從事那種行業的人,那種狀況不同,我覺得如果是在了解大略情況的前提下,自己做出的決定,那倒也無妨——可是克拉拉怎麼看都不像是上述的那種感覺。
大概……是被那樣教育出來的吧。
因此,對克拉拉而言,所謂的交配,與當事者——至少和她自己的意願沒有關係,那是工作,除此之外不代表任何意義。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說是「為了讓主人高興」,卻不管我的意願如何就壓上來之類的。
「…………」
我難以接受阿瑪緹娜的請托,另一個理由就是這個。
那條街道的樣子,那些人們的樣子,那位國王的樣子,還有克拉拉的這種思維。
造就這些的,是極度枯燥乏味的管理社會。
人們經過教育後,壓抑喜怒哀樂或自然的感情流露,甚至就連自然萌生戀愛這種感情都不被允許,最嚴重的是.被期許要作為國家這個總體的零件來行動。他們的情感被刻意矯正,被引導為隻流露出「對國王的忠誠」和「愛國心」的部分,因此,對於自己的思考是被束縛著的,甚至就連這個情況本身,國民們都沒有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