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做宵夜。」
「啊,那我到餐廳去。」
「不用這麼麻煩……我送到房裏來。」
「不不不,那個,該怎麼說……」
我用食指搔著臉頰說。
「我想一起去。」
想暫時跟你待在一起。
不過我畢竟沒有勇氣把這麼露骨的請求說出口。
繆雪兒不可思議的眨了眨眼,而我一方麵為了要掩飾我的難為情,於是說。
「請給我好吃的東西,麻煩了!」
「是!」
露出笑臉用力點頭的繆雪兒——當真是,可愛到我想當場打滾啊!
然後——在那之後。
從這裏開始稍微變成繆雪兒的視角,而不是我。我們談話的時間是在夜間,這件事則是她隔天早晨來叫我起床時告訴我的。
也就是——
「——那個。」
繆雪兒輕敲了兩下門之後說。
「光流大人,我把茶端來了。」
「門開著,進來吧。」
屋內馬上傳來了這般回應。
繆雪兒像平常一樣先說了句「打擾了」,然後推著裝著成套茶具的餐車進入了光流先生的房間,光流先生在用過晚餐大約三個小時之後有喝茶的習慣,於是總會拜托繆雪兒看時間差不多了就送茶來。
光流先生原本在房裏看著筆記型電腦進行著什麼作業,他像是要遮掩內容一樣啪的一聲將電腦蓋上,然後轉身對繆雪兒說。
「謝謝。」
「哪裏——」
這也是一如往常的交談。
繆雪兒往茶杯裏倒了茶,然後將茶和配茶吃的烘焙點心一起放到光流先生的辦公桌上,因為光流先生正在「工作中」,所以她盡可能不去打擾到他——若是平時的話,繆雪兒會直接推著餐車退出房間。
但是……
「那個……光流大人?」
繆雪兒突然止步叫了光流先生。
「什麼事?」
光流先生歪著頭看繆雪兒。
「您總是工作到很晚呢……」
繆雪兒看著筆記型電腦說。
她送茶來的時候,光流先生總是對著那台電腦進行著什麼作業。
那個時間我視情況會在房間裏看漫畫或動畫,美野裏小姐在宅邸中也是把護衛工作交給各種警報器,那個時間大多在看BL本、女性向作品、或是腐女取向的同人誌玩樂。
相較之下,光流先生給她一種過度熱衷於工作的印象。
「或許是我多管閑事,可是……那個……不適當休息的話,身體會吃不消的……」
繆雪兒自然是看不到被蓋上的電腦裏有什麼東西,所以光流先生也有可能是在玩遊戲之類的——可是他的樣子看起來並不像是在玩。
實際上……
「也是。」
光流先生露出了些微的苦笑說。
「因為我隻有這個才能,所以不由得就……」
「……咦?」
出乎意料的話讓繆雪兒眨了眨眼。
繆雪兒之所以會不同於以往,跟光流先生搭話的原因,是由於和我談過以後,開始在意起綾崎光流這個人的意圖……之類的。
對繆雪兒而言,光流先生不是「壞人」。
他反而和我——加納慎一一樣,無論是繆雪兒、愛比雅、布魯克或雪利絲,他都不會因為他們是混血兒、是亞人種就輕蔑他們,而是非常溫柔的對待他們。當然,這也不可能是因為他別有居心,畢竟就算他特別關照繆雪兒他們這樣的下人也不會有什麼好處——這應該不是他的算計吧!至少繆雪兒是這麼想的。
就像我當時一樣。
正因如此,如此溫柔的他要把我攆走……假使這件事是真的,那他的用意是什麼呢?繆雪兒似乎感到很奇怪。的確,想把我趕走的畢竟是日本政府,而不是綾崎光流他個人。
仔細想想——他從來沒有積極的對我有過任何敵意或加害之意,雖然我為了卡牌和H-Game的事情責備他,雙方因此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了起來。
「怎麼會沒有才能呢!」
繆雪兒慌張地這麼說。
「大家都覺得光流大人很厲害……」
「啊啊,這是當然的吧。」
光流先生平心靜氣地說。
「我啊,隻有讓大家『說我很厲害』的才能喔。」
「……?」
繆雪兒不懂他的意思,於是閉上了嘴巴。
光流先生看著她微笑——
「不,簡單的說,我會成為周遭所期待的樣子、回應周遭的期待,我隻對這件事有興趣……不對,該說我沒有任何的興趣嗎……」
「那、那個,這樣不是很厲害嗎?」
要回應周遭的期待,就必須具備做得到的能力吧?
然而光流先生搖搖頭說。
「我是個人偶——就像『薔薇公主』裏的水煉一樣,空洞洞的,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也沒有將來的夢想,隻因為回應周遭的期待大家就會感到高興,所以我才像條件反射一樣這麼做而已。」
光流先生說,那和高性能的——隻是高性能的機械沒什麼兩樣。
繆雪兒似乎不太明白這個比喻——
「這次也是因為的場先生——或者說是日本政府的高層對我說『期待你的表現』,所以我不知不覺就……我所做的事情不需要什麼特別的才能,盡是一些隻要不怕麻煩、不怕花時間就可以靠土法煉鋼做到的事,所以我姑且努力去做,就這樣而已。」
「這樣啊……」
繆雪兒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隻能曖昧地點了點頭。
能夠回應周遭的期待是件好事吧?照理來說是件好事。
然而——
「結果我變得隻對察覺、感受周遭的期待特別敏感……完全沒有自己的想法了呢,cosplay原本也隻是因為父母高興,而且其他人的評價也很好才繼續玩的。」
光流先生聳了聳肩。
「我、我很笨,不是很明白,可是……」
繆雪兒慌張的說。
「難道說……光流大人您……討厭這樣的自己嗎?」
「你說呢?」
光流先生又歪了歪頭。
然後露出一抹像人偶一樣端正,堪稱無懈可擊的完美微笑說——
「我不知道。」
像是在說「人偶是不會判斷好惡的」一樣。
●
翌日。
我和光流先生突然一起——接到了來自艾爾丹特城的傳喚。
我們向來會定期入城報告,所以這次傳喚顯然是不同的事情,從艾爾丹特城前來傳喚我們的騎士們,臉上生硬的表情感覺也和平時不一樣。
究竟是怎麼了?
我莫名其妙地想——並且被帶到「安謬特克」平時進行業務報告時所使用的小型謁見室裏。
「…………」
我偷偷瞄了身旁的光流先生一眼。
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仿佛昨天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不對,他大概沒把我放在眼裏吧。
隻不過……
「——寒暄就免了。」
現身於謁見室的佩特菝卡首先這麼說。
騎士迦流士和劄哈爾宰相頂著一臉陰沉的表情站在她的左右。
謁見室裏充斥著森嚴、或者說是緊繃的空氣,我一踏進這個地方,就知道佩特菝卡叫我們來的原因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迦流士,你來說明。」
「——是。」
迦流士行了一禮,然後走上前來。
他依序看著我們的臉,同時開口這麼說。
「日前——似乎有貴族家的小姐被綁架了。」
「綁架?」
我和美野裏小姐麵麵相覷。
說到綁架,我們不由得想起了巴罕拉姆那次的事件。
不過在那之前——
「因為不是學校裏的學生,所以我想你們並不知道……」
畢竟我又不清楚沒入學的貴族子女的事情,不對,雖然夏德那件事我本來也不知道,但是學生缺席幾天並不是什麼少見的事,假使被綁架的是我的學生,綁架發生後我可能也不會馬上注意到。
姑且不說這些——他們為什麼要特地把我們叫過來告訴我們這件事?
大概是因為學校的學生裏有很多貴族的子女,所以要我們多加留意吧?畢竟學校以前也曾經被一個名為「憂國士團」的恐怖組織占據,當時連佩特菝卡都一起被當成人質,這件事對帝國而言無庸置疑是個黑曆史。
「由於尚未接到對方的任何要求,所以還不能確定是綁架,不過那位小姐的隨從似乎是被什麼人從背後擊昏,醒過來時才發現小姐不見了。然後——案發現場掉了這個東西。」
與迦流士的話同時,劄哈爾宰相拿著什麼東西朝我們身前走近。
劄哈爾宰相在我們麵前停下腳步,然後讓我們看了他手裏拿的東西。
「……是要占卜嗎?」
我不假思索地這麼嘀咕,因為劄哈爾宰相手裏拿的東西很像是占卜師常用的那種水晶球。
「並不是!」
佩特菝卡駁斥了我的白癡發言。
對不起,因為這麼嚴肅的氣氛實在太緊張了,我不知不覺就……
「這是魔章水晶。」
佩特菝卡說。
「慎一,你應該也看過,映照在使魔的眼睛或其他水晶上的事物可以顯示在這上頭。」
「啊——嗯。」
這麼說起來,神聖艾爾丹特帝國的人在宅邸裏埋伏自衛隊的特殊部隊時,用的好像就是使魔身上的水晶球,簡單來說,大概就是像監視攝影機及熒幕一樣的東西吧!
「最近加上了一些改良,為了不必仰仗自衛隊的機關也能夠看電影,我方將其改良至可以重複播放一度拍下來的畫麵,雖然和自衛隊的機關相較之下畫麵美觀度差了很多。」
「呃……意思就是說……」
現在不隻可以映照出即時影像,也可以錄影播放了吧?
至於放映出來的畫麵,由於是在球麵上,所以無論如何都會產生扭曲,問題是出在水晶的大小吧?也就是說這很難取代放映機和錄影機,不過姑且不談這些。
「所以呢?這個魔章水晶怎麼了嗎?」
我一問之下,劄哈爾宰相輕輕地搖了搖頭。
此時魔章水晶發出了光芒。
眩目的光芒讓我眯起了眼睛,不過那就隻有一瞬間……光芒褪去後的魔章水晶上映出了什麼東西。
那是——
「……!」
我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映在上頭的東西我有印象。
不,正確地說起來並不一樣,上頭映照出來的是一幅女孩子的圖畫,那名少女的畫風很卡漫,不過是3D的,而且還是半裸——
「…………」
我反射性地轉頭看向身旁的光流先生。
是的,那是光流先生帶進來的H-Game的畫麵。雖然我是第一次看到遊戲裏畫的女孩子,但是畫麵上作為界麵出現的icon之類都和昨天夏德玩的那款遊戲一樣。
畫中的女孩子我之所以是第一次看到,是因為可以依照玩家的喜好進行變更調整吧。然後,那個女孩子像是代表著某一種「標誌」一樣,金發碧眼,身著洋裝,而且頭上還帶著一頂小小的王冠。
仿佛在說她是個道道地地的公主或者貴族小姐一樣。
女孩被鎖上頸銬,倒在石頭地板上,擺出一副有失體統的姿態。
被剝到半裸強製性交,王冠卻還留在頭上這點很不自然,不過這大概就是——
「慎一。」
佩特菝卡的聲音相當冰冷。
是的,畫麵中的少女——就像是漫畫版的佩特菝卡一樣。
雖然畫麵中的少女和佩特菝卡不同,胸部非常的大……不對,這點先擱置不談,我一看就知道,那場景顯然是縛綁貴族小姐或公主那種「大家閨秀」並且強迫性交的類型——也可以簡單扼要的稱為「淩辱係」。
從佩特菝卡的角度來看,那就像是以自己為模型的色情圖片吧。
即使她認為自己被侮辱了也不奇怪,而我可沒有力氣在這種情況下得意洋洋地主張——不不不,H-Game也是了不起的禦宅文化喔!
「這是什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這個、這是……」
「這、這種東西……」
佩特菝卡的聲音顫抖,臉上也泛起了些微紅暈。
雖然說佩特菝卡所知的禦宅文化相關事物多少也混雜了一些包含性感讀者服務畫麵的情色成分,但是那些應該都沒有直接地描寫性行為——況且就算是我,也知道引進SM係、貴族公主係作品這些不太恰當。
(——對了!)
那個沉迷係的H-Game。
那種模式的遊戲「可以自由設定出自己喜歡的角色」、「能夠一玩再玩,體驗各式各樣的情境」的特質大抵上比故事本身還有賣點,雖然有最低限度的角色設定,但是接下來要往什麼方向發展也可以自由調整。
當然……放上銀色長發、碧眼、王冠這些清楚易懂的特征的話,看起來就會像是佩特菝卡,尤其美人通常都是由「平均值」所構成的——例如兩眼間距不會太寬、不會太窄,取得大多數人平均值的那個距離看起來就會是最美的——所以在事先準備好的原型角色上加上上述特征的話,看起來自然就會很像佩特菝卡。
而且那些大概……也是大多數艾爾丹特貴族小姐共同的特征。
「這是貴族小姐吧?」
迦流士用確認的語調這麼問我。
「這怎麼看都是日本的產物吧?」
「啊……是這樣沒錯……啦……」
「把這東西帶進來的人——所有者是你吧,慎一?」
迦流士用銳利的視線瞪著我。
我——
「…………你們,」
自覺到自己的膝蓋快要開始發起抖來了。
「該不會是在……懷疑我……?」
比方說——這個H-Game是我的東西。
我因為這個H-Game而產生了獸欲。
沉迷於H-Game之中,然後漸漸無法忍耐,於是想要對真正的千金小姐做出同樣的事——
「…………」
迦流士一句話也沒有回答。
隻是用嚴厲的表情看著我。
不否定,也就是代表他這麼想囉?
「怎、怎麼可能……」
「可是這東西確實是遺落在現場。」
既然存在著這種貴族公主淩辱係的遊戲,而且也真的有貴族家的小姐被抓了……那麼犯人就是玩這個貴族公主淩辱遊戲的家夥,他們會這麼想也無可厚非。
「可、可是……」
二次元和三次元是不一樣的!
啊啊,不過這是3D的——不對,這不是重點!
我原本就不知道艾爾丹特做出了這種水晶,更不知道記錄了這種畫麵的水晶為什麼會掉在現場……之類的,可以吐槽的地方太多了,不過大概都欠缺決定性的說服力。不對,不僅如此……
「慎一,就算不是你做的——」
佩特菝卡說。
「那麼還有一個疑問——這又是誰的東西?這無庸置疑是日本的產物,意思就是,你引進的這款遊戲引起了這次的綁架事件,這麼想很自然吧?」
「光憑這張圖,就足以問你不敬之罪。」
迦流士清了清喉嚨後繼續說。
「這種東西的流通可能會擾亂我國的秩序,畢竟這是侮辱貴族的東西。無論好壞,目前『日本製』的物品在市井間的影響力不斷上升,既然日本的禦宅作品會侮辱、淩辱貴族和王族的話,那這麼做就是對的——要是這種想法在平民間流行起來,將無疑會是一種危險的思想。」
「…………!」
我無言以對了。
不妙,當真不妙。
我想起我在日本時看過的幾個事件。
每當發生少女綁架案時,媒體就會像是在說「你看」一樣,寫說「犯人的房間裏居然有這種東西!」,大肆報導H-Game或禦宅商品的存在,反正這是一種簡單易懂的標簽——因為他們是即使社會輿論彈壓也不痛不養的少數派,為了讓人們痛快點,於是媒體就把犯罪心理畫像指向禦宅族。
說——那些家夥是變態,是犯罪高危險群。
所以我們歧視、打壓他們吧!這才是正義!攻擊他們的人是正常的!
「這……」
再這樣下去,同樣的情況可能也會在神聖艾爾丹特帝國裏上演。
「…………」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於是轉而看向美野裏小姐跟她求救。
但是美野裏小姐不知道是不是思索解決這個狀況的辦法想得煩了……她隻是將嘴唇抿成一直線保持沉默。
這麼說來,我想起她以前曾經說過。
引進平等思想到神聖艾爾丹特帝國裏是很危險的,意思就是說,萬民平等這種想法也會變成不必尊敬貴族階級的意思——更進一步來說,平等思想會與這種積極地侮辱貴族或王族的想法彼此關連也是必然的。
當然,回顧我們的世界——回顧曆史的話,就會發現許多嘲笑當權者的繪畫或詩歌,這種情況在神聖艾爾丹特帝國裏大概也一樣,不管引不引進平等概念,這種可說是反骨的精神都會自然發生。
可是——
「…………」
我再度轉頭看向光流先生。
引進那款H-Game的人本來就是他。
對於現在這種狀況,應該辯解的人不是光流先生嗎?
我心裏這麼想,並且催促地看著他——但是他一對上我的眼睛,就用一副「我不知道」的樣子,裝出一臉不知情的表情轉過頭去。
行不通,他打算把責任推到我身上。
而且現在——「安謬特克」總負責人的頭銜還是我的,不管細節如何,最終責任還是要算在我頭上。
「慎一。」
佩特菝卡用低沉的聲音叫了我的名字,我連忙挺直背脊。
坐在禦座上的佩特菝卡對我投以瞪視般的視線。
「可以請你說明嗎?」
「這……這是……」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重新瞥了光流先生一眼——但是那個引進H-Game的罪魁禍首,仍舊是一副事情與我無關的樣子,泰然自若地用那張美麗的側臉拒絕了我的視線。
●
如先前所述,現在綜合娛樂貿易公司「安謬特克」的總負責人是我。
光流先生的職位是我的部下,因此他闖的禍最終還是要算我的錯,縱使把事情歸咎於他的專斷獨行,允許他這麼做的我也得背起督導不周的責任。
結果我……告訴他們「那款H-Game確實是日本製的,但我發誓不是我引進的」,說「我會詳細調查事情的經過並且向您報告」,然後便離開了帝城。當然,學校方麵也不得不停課,畢竟我目前算是綁架貴族小姐的嫌犯,這種人接近其他許多貴族子弟所就讀的學校,大概隻會遭到莫須有的誤解吧。
況且佩特菝卡他們也姑且接受了我的說明。
但是這隻是權宜之計,顯然並沒有根本地解決問題。
因此——
「這樣不太對吧!」
回到宅邸後,一踏進玄關——我就馬上對光流先生這麼說。
「……什麼不太對?」
光流先生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
我不明白他是真的覺得剛才的事情沒什麼,還是在隱藏內心的動搖。
「如果是由於那款H-Game而導致了那種事件,那我們就責無旁貸了吧!」
「——綾崎。」
美野裏小姐的表情有點嚴肅。
「是你把那遊戲帶過來的?」
「……您第一個懷疑我嗎?」
光流先生斜眼看著我繼續說。
「從興趣上來看,我想他的嫌疑比我大吧?」
「慎一的確曾經引進過H-Game。」
美野裏小姐說。
「但是他身為一個實驗體,很清楚輕率地引入新文化會引起什麼樣的事態,你自己一個人玩也就算了,可別不跟我們商量或報告就四處散播那種東西啊。」
「美野裏小姐……」
看來她還是信任我的。
和繆雪兒那時候一樣,我開心得快要哭出來了——但是現在可不是暴露那種醜態的時候。
「……原來如此。」
光流先生瞥了我一眼,然後聳了聳肩。
「引進的人確實是我,不過這種程度也在預料之內吧?」
「……咦?」
光流先生笑容可掏地對皺起眉頭的我和美野裏小姐這麼說。
「遲早可能會發生這種事——這點程度的事我早就預料到了,在日本也常有惡心的禦宅族犯罪吧?」
「什……!?」
我和美野裏小姐瞠目結舌。
雖然我隱隱約約這麼覺得——但是他這麼明白地藐視禦宅族還是讓我不得不吃驚,這顯然不是一個自認為禦宅族的人會有的發言,他反而比較接近我記憶中……日本政府那些送來自衛隊的特殊部隊,企圖送我上路的政治家們。
這下我終於理解了。
光流先生他——不是想法接近商業主意。
而是隻看數字或官方發表的文字。
他搞不好連「闇之騎士團」和「薔薇公主」都沒看過,或者是有看過,但卻對作品一點感覺都沒有。仔細想想,對於各種作品,他都隻說些客觀且顯而易見、或是稍微搜集一下資訊就可以知道的事情,我完全不記得有聽他說過「這個地方這樣看很有趣」、「我覺得這裏有這種感覺」這種話。
他對於作品的相關評論全都是從其他地方引用——現買現賣來的。
「賣得好的東西就是正義」、「銷售額才是正義」——他會這麼說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在他心中原本就沒有作品好不好看的判斷基準。
(「人偶」——嗎?)
我想起從繆雪兒口中聽到的話。
光流先生說過自己是個人偶,沒有自發性的欲望,他的存在隻為了扮演著周遭所期待的角色,雖然說包含單純的好惡在內,為了評斷什麼有趣、什麼無聊,他也需要有判斷的基準,但是——他沒有自己的興趣嗜好,將一切都交給周遭反應的光流先生,大概隻是單純的「不懂」吧?
所以他討厭必須仰賴感性的曖昧事物,因為自己不懂。
所以他喜歡可以用簡單明了的數字得出結果的事物,因為自己也能懂。
他甚至……憎惡禦宅作品和這些喜歡作品的人們。
「禦宅族全都是犯罪高危險群——」
「禦宅族並不全都是那種人!」
「但是禦宅族裏有犯下那些案件的人,這也是事實吧?不對嗎?」
光流先生半眯著眼睛盯著我。
「會受到那麼多的非難,就代表和非禦宅族的人相較之下,禦宅族中出現綁架女童的癡漢或犯下獵奇殺人案的機率更高吧?」
「那是受人操作而來的印象吧!」
「你有證據嗎?」
光流先生滿不在乎地這麼問我。
「有客觀數據顯示禦宅族的犯罪率比一般人還低嗎?」
「這——」
「那是惡魔的證明吧,你這麼問根本是詭辯。」
美野裏小姐替支支吾吾的我解了圍。
「反而是你應該先提出能夠證明你的主張的客觀數據吧。」
「這不是常識嗎?根本沒有必要去證明。」
光流先生冷笑著說。
「而且——」
光流先生臉上浮現得意洋洋的笑容,轉頭對我說。
「你打從剛才就一直說著H-Game、H-Game的,代表你認為這一次的事件是由於H-Game而引起的吧?」
「這……」
「你不覺得這表示你認同我的想法嗎?認同禦宅族就是一群隻要給了他們H-Game他們就會走向犯罪的家夥。」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的論調就是H-Game很危險,所以不能引進吧?這和某個政治家一樣喔,那可是限製表達自由的主張呢,以禦宅族的立場來說這樣比較好?」
「並、並不是……!」
問題當然不在那裏。
但是……我跟不上光流先生的邏輯,隻覺得腦袋在空轉。
不行了,光流先生打從一開始就料到自己會被責難,並且用理論把自己武裝了起來。
眼下這個情況,在什麼準備都沒有的狀態下跟他議論大概隻是白費工夫,他已經有了結論,完全沒有跟我們交換意見的打算。
「說到底,雖然禦宅族在日本也受人非難,但是娛樂產業並沒有消失,這回的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好了傷疤就會忘了痛啦。」
說完後,光流先生一個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自己房間離去。
我和美野裏小姐在玄關站了片刻……
「慎一,你要怎麼辦?」
美野裏小姐仍舊瞪著光流先生的背影。
「這裏可是艾爾丹特喔。」
「我知道……」
這裏和日本不一樣。
因為和日本不一樣,所以連像夏德那樣沉迷於「過度強烈的刺激」的人都出現了,就算要把這視為文化的一部分,這裏也不是個曆經過諸多小糾紛,對這些事累積出耐性的世界。諸多事情的對策可能因為我的一個判斷而產生戲劇性的效果,另一方麵——要是采取了輕率的處理方法,也可能會立刻遭到非同小可的報應。
這已經不是該拿光流先生怎麼辦的問題了。
「讓我稍微想想。」
「嗯……」
聽到我的話,美野裏小姐微笑。
「加油,我期待你的表現。」
「是!」
我點頭——但是。
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我咬緊了唇,如墮五裏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