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開教室的門,正打算質問他H-Game的事——
「…………」
但是我停住了。
光流先生看起來相當愉快。
他在教室裏,被學生們圍繞著,帶著笑容與大家交談,繆雪兒和美野裏小姐也在光流先生的身旁,雖然我不知道他們聊的是什麼,但是似乎聊得很熱絡。
大家……看起來很快樂。
為了質問光流先生而來的我甚至感到了一股被疏離的孤獨感,對於該不該輕率地破壞這個氣氛感到躊躇。
說起來……要是我在這時候譴責了光流先生的行為的話,事情會變得怎麼樣呢?
學生們很喜歡他,就連佩特菝卡也對他很滿意,繆雪兒、愛比雅和美野裏小姐也因為cosplay的緣故,總是很愉快地和他聊著天,如果有人責備他的話,會不會有人站出來替他說話呢?
(他是為了取代我而送進來的文化侵略尖兵……)
也就是說,我的容身之處是不是會被連根拔起奪走?
如果我與光流先生對立的話,大家會擁護誰?
是身為原自宅警衛的沒用禦宅族,招人誤解的發言也很多的我?
或是溝通能力優異,頭腦清晰,外表也相當美麗的光流先生呢?
「…………」
我覺得很可恥。
但是我害怕了。
害怕會不會有人對我說——「加納慎一,我們已經不需要你了。」
我害怕得立在當場,一動也不能動。
「——少爺。」
繆雪兒突然注意到我僵在門口,於是對我微笑。
「怎麼了嗎?」
聽到她這句話,光流先生、美野裏小姐和其他的學生們也注意到了我——他們中斷了談話轉頭看向我。雖然腦袋裏認為不會有這種事,但我還是覺得他們正在對我抱怨著「我們聊得正開心,你不要來擾亂啦!」——讓我有種相當無地自容的感覺。
所以——
「啊,沒、沒什麼……」
我反射性地搖了搖頭,然後離開了教室。
「少爺?」
繆雪兒感到奇怪地追了上來——但是我已經無法繼續待在這裏了。
●
回到宅邸後——晚餐前這段短暫的時間。
看準美野裏小姐回到自己的房間裏,繆雪兒也進了廚房的時機,我在走廊上叫住了光流先生。擔任護衛的美野裏小姐最近經常跟在光流先生的身邊,所以我和光流先生兩人獨處的時間實際上很少。
「——光流先生。」
「嗯?什麼事嗎?」
光流先生麵帶笑容轉過頭來看我。
我明明一臉嚴厲的表情——他的笑容卻絲毫不減。
遊刃有餘嗎?或者是沒想過自己會被責難?
我有種自己像是撼樹蚍蜉般的感覺,正麵衝突的話我說什麼都贏不了光流先生的,這種打從一開始就認輸的可恥情緒存在於我腦海中某處。
但是——
「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遲疑幾秒後,我盡可能用冷靜的聲音這麼說。
「那個3TS的軟體是什麼?」
「咦?您在說些什麼呢?」
「不要裝傻了。」
我極力壓抑著快要提高的分貝。
「把同人H-Game放進記憶卡裏交給夏德的人是你吧?」
「不好意思,我完全不記得有這種——」
「少裝蒜!」
我把對方的話頂了回去。
「我之前看到了,寄給你的貨物裏裝了大量的記憶卡,那些是為了販售H-Game用的媒介,也就是『容器』吧!要不是這樣的話,就沒有必要買來那麼大量的記憶卡了,你八成是事先在自己的個人電腦裏裝了大量的H-Game,接著打算複製到記憶卡裏散發出去吧!」
「…………」
光流先生沉默了。
笑容緩緩地——從那張美麗的臉上消失。
光流先生筆直地回看我的眼睛,不對,是回瞪著我並且聳肩。
「所以呢?是的話又怎樣?」
光流先生這麼問我,絲毫沒有著急的樣子。
他反倒露出一副將錯就錯的樣子,雙手插著腰,一麵歎息一麵看著我,像是在說「哎呀哎呀,事情變得真麻煩」一樣。
「我希望你立刻停止。」
「為什麼?」
光流先生毫不在乎地這麼問我。
「大家——都樂在其中喔?」
「等等,你說大家……!?」
不隻有夏德嗎?
不對,就連夏德的情況都是因為他母親來找我商量我才知道的,我自己並沒有注意到,學生們的身分原本就從貴族到平民都有,糾紛也很頻繁,所以好幾天沒看到某個學生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和日本的義務教育不同,他們對於上課缺席是件「不好的事」的認知也很薄弱。
但是,如果他們——缺席的學生大多都處於和夏德相同的狀態的話?
「你送出了多少個!?」
「賣掉的有十個喔,畢竟還在實驗階段。」
光流先生這麼說。
「十個……!」
「他們陷得相當深呢,十個人當中有六個人從隔天開始,除了充電的時候以外都沒有出現在教室裏,雖然另外四個人大致上還是很平常的出席。」
即使如此,還是超過半數了。
中毒性可說是出乎意料。
「這下糟糕了啊!你不能做這種事——」
夏德的身體狀況顯然已經出問題了。
而且,即使如此——他卻更不肯放開3TS了。
如先前所述,他手上的遊戲是充滿「沉迷要素」的類型,劇本型的遊戲大致上隻要看過一次故事——即使有好幾種分歧的結局,隻要將選項通通選過一輪的話,遊戲就會結束了。
但是內含大量仿真要素這種類型的遊戲幾乎看不到終點,這類遊戲的結構是由自己設定喜歡的角色,耽溺於和那個角色的擬真約會、擬真性愛之中,然後隨著這種耽溺率再增加新的圖像。
如此一來,真的是到厭倦為止都放不了手了。
「那種遊戲……」
「您也引進了H-Game吧?」
光流先生笑著說。
「您十八歲了嗎?還沒吧?」
「這、這個……」
的確,我也未滿十八歲。
不是可以公然說我玩過H-Game的立場。
但是……
「我希望大家都能樂在其中,能夠讓人樂在其中的是什麼?我隻是這麼思索,然後把遊戲帶過來而已,而且那些是檔案,甚至不像漫畫書或動畫DVD一樣需要從物理上透過超空間通道運送,隻要先販售作為媒介的記憶卡,之後便隻要販賣檔案就好,複製就靠個人電腦,輕輕鬆鬆,沒有比這更好做的生意了吧?」
「生意——那是你沒看到夏德的樣子才能說得出這種話!」
「樣子?怎麼?像學會自慰的猴子一樣不斷沉溺於H-Game之中,導致身體不適這種程度的小事嗎?」
「!你知道?」
「可以想見啊。」
光流先生聳了聳肩。
「難不成,你是在明知道會有人變成那樣的情況下……?」
「突然把充滿沉迷要素的H-Game交給不習慣刺激的人們的話大概就會變成那樣吧,這種程度的事我當然預料得到。」
「…………」
這樣,是這樣啊。
以前——我開始引進一般的禦宅作品時也是這樣。
對於不習慣刺激的對象而言,即使是輕微的刺激也會相當「有效」——結果甚至出現了禁斷症狀。但是,普通的漫畫、小說或動畫這些東西,隻要看過一次就可以告一個段落,和H-Game不同,這些不會讓人在其他事情上耗費體力。
而且——
「所以你是明明知道卻還這麼做的?」
「當然,因為想見了這種情況,所以才進行實驗的。」
光流先生一副毫不愧疚的樣子回答我。
「那你實驗夠了吧,H-Game——」
「非常成功呢!目前中毒率超過了五成,這會是筆好生意喔!」
光流先生這麼說。
啊啊——他真的隻把這當成買賣嗎!
認為賣得好就好,賣得好就是正義。
「生意——這已經不是那種等級的事情了!卡牌也是!」
「卡牌?」
「大家已經無法平常地去享受這項娛樂了!」
大家花費的金額可不是開玩笑的。
而且那已經——雖然說規模很小,但是已經自行形成市場了。
「現在應該要一度回收看看情況啊!」
「為什麼?」
光流先生一臉摸不著頭腦的表情歪了歪頭。
「大家都樂在其中、『安謬特克』的業績上升、雖然有限,但是對日本經濟有所助益、我們的評價也提升了,這些不都是好事嗎?為什麼要特地停止呢?」
「你——隻想著買賣、隻想著錢嗎!」
「除此之外還需要想其他事嗎!?」
我是不是踩到他的地雷了?
光流先生的語氣冷不防地激動起來。
「拿娛樂來做生意,禦宅業界就是這種東西吧!?隻要有情色,名為消費者的豬不管是什麼都會撲上來,給他們想要的東西有什麼不對!?故事劇情什麼的怎樣都無所謂,隻要有肉就什麼都好!」
「…………!」
他一口氣連珠炮似的說完——我說不出話來了。
怎麼回事?光流先生這種討人厭的說法。
就像是……身為一個禦宅族卻把禦宅族當白癡的言行。
同性相斥嗎?
還是說,綾崎光流這個人其實不是什麼禦宅族……反而很討厭禦宅族,把禦宅族視為笨蛋嗎?畢竟又不是除了禦宅族以外的人都不看動畫、漫畫。光流先生說過他的雙親是禦宅族,他的情況會不會……隻是正好陪著父母一起接觸,因為這種緣故才對禦宅作品變得熟悉呢?
「把消費者想要的東西帶過來,以賣方的角度來說沒有錯吧!?那你是怎樣?你想說是製作出那種東西的公司不好嗎?」
「不……不是……」
我想說的不是這樣。
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用言語來表達。
「……哼。」
看我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光流先生勾起了一邊嘴角。
他眯著眼——嘲諷似的斜看著我。
「……你以為你算哪根蔥啊?」
「咦……?」
「『安謬特克』的總負責人?嗯,是啊,但是這個位置你能站到什麼時候呢?」
「這句話是什麼意——」
「我為什麼會來到這裏?你還沒有注意到嗎?」
「咦……?」
什麼、意思?
光流先生的臉倏地湊近我。
我反射性地閃過身想要避開,而他湊近了我的耳邊——像說著悄悄話一樣輕輕低語。
「我是為了取代不在了的你而被選上的人。」
「不在了……?」
過去式?為什麼?
「照理來說,我應該要成為『安謬特克』的第二任總負責人,然而你卻恬不知恥地回來了,所以我才臨時被安上輔佐的名目,你完全沒有注意到嗎?」
「…………!」
光流先生盯著我的臉看,我吃驚得發不出聲音來。
明明是在近距離被一張美到會錯認成女孩子的臉凝視著……但是我不但談不上臉紅心跳,還知道自己臉上甚至失去了血色。現在的我,就像是一隻被蛇盯住的青蛙。
「姑且過來看看,你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不過就是個禦宅族。相較之下,能夠確實地以商業經營的角度來思考的我,比你更適合擔任總負責人吧?」
光流先生嘻嘻笑著。
「不隻曾經一度反抗日本政府,而且還無法提高多少營利的你,和雖然隻是短期實驗,卻確實提升了實際業績的我,你覺得日本政府會站在哪一邊呢?」
「…………」
不用說。
一定是站在光流先生那邊。
沒錯……在我一度被巴罕拉姆王國抓走的那個時候,日本政府就已經安排好要讓光流先生來當接替人員了,對於日本政府來說,我不要回來反而比較好吧!畢竟積極的排除我很有可能會讓日本與神聖艾爾丹特帝國的關係產生裂痕。但是如果是「事故」——
至少不是由日本政府動手將我排除的,他們反而能大搖大擺的把「替代品」送進來。日本政府知道我被巴罕拉姆抓走時大概樂翻了吧。
然而我卻回來了,多虧了繆雪兒、愛比雅、美野裏小姐、羅伊克和羅蜜妲——我平安無事的回來了,於是日本政府幫光流先生安排好的第二任總負責人寶座卡在不上不下的窘境……無可奈何之下,才讓他作為我的助手送進艾爾丹特來。
恐怕是因為有了我當時的教訓,他們充分調查過光流先生這個人與他的情況。
他會徹底依照日本政府的意向來行動。
接下來——隻要伺機把我和他的職位調換過來就好了。
隻要佩特菝卡和迦流士等人重視光流先生更甚於我,那麼就可以在不起糾紛的情況下完成「安謬特克」總負責人的更動。為此,他們事先經由的場先生或其他人獲悉了佩特蒞卡的興趣嗜好,並且擬好了對策。
「…………」
我的腦海裏閃過了教室中的情景。
大家圍繞著光流先生愉快地談笑。
假使……即使我不在了,大家是否隻要有光流先生在就沒問題了呢?
不,不僅如此,如果說要在我和光流先生之中擇一的話,會有幾個人選擇我呢?說不定會有超過半數的人——不對,大家該不會都選光流先生吧?
不會有這種事的!
我想否定掉這個想法——然而一度浮現在腦海中的討厭想法卻揮之不去。
很難堪的,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發抖。
「話說完了嗎?」
光流先生微笑著問我。
那抹笑容看起來仿佛在宣示著自己的勝利,這大概不是我的錯覺。
「晚餐之前我會在房裏休息。」
光流先生這麼說完後,轉身背對著我從容不迫地邁出步伐。
而我——隻能怔怔地目送著他的背影。
●
我無法繼續和光流先生處在同一個空間裏——於是吃完晚餐後,我早早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我沒有食欲,晚餐也沒吃幾口,雖然對為我準備晚餐的繆雪兒很不好意思,但是我連吃了什麼都不記得,隻是姑且用叉子和湯匙機械性的往嘴裏送了兩、三口,完全食不知味。
太可悲了……
「…………唉。」
我倒在床上,歎了一口氣。
也想不到該怎麼做。
以前——走到向日本政府挑釁的局麵時,那算是近乎正麵對立的衝突,所以我還能做好應戰準備,當然,佩特菝卡和神聖艾爾丹特帝國的大家也站在我這邊,我心中某處一直覺得是他們賦與了我勇氣。
然而如今……該怎麼說呢?
老實說,光流先生甚至連「敵人」都不是。
他隻是一心想著要依照日本政府所希望的形式來經營「安謬特克」,並沒有打算要積極地排除我,如果他有這種打算的話,應該有機會采取各種更明顯的行動才對,那樣的話,我想我說不定就可以與他對抗了。
但是,他真的沒有敵視我。
這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他隻是努力再努力,最後讓我被逼上絕路,僅僅如此而已。
即使要將他的行為視為問題行為加以坪擊,以我的立場也有很多不能把話講得太嚴厲的地方。
「如果我被拉下總負責人的職位的話……?」
我試著把這個想法說出口,結果覺得這想法變成現實的可能性更高了。
日本政府會殺了我嗎?不對,無論大家再怎麼接納光流先生,日本政府也不會再采取殺了我那種強硬的策略了吧!畢竟那種作法給神聖艾爾丹特帝國留下的印象太糟糕了。
這麼一來,會不會就隻是任務完成被帶回日本放逐呢……?
想到這裏,我才總算想到。
可以回日本。
我原本就是被綁架到這裏來的,而且由於要保守機密,日本政府不允許我回到日本,雖然我偶爾會想到爸媽可能很擔心我,但是我也會想,像我這樣的米蟲,不在了說不定反而清爽,於是便不去多想。
…………是說。
不行啊!想法逐漸陷入陰鬱的方向了。
我再度歎息。
這個時候——
「…………?」
我聽到了敲門聲。
我依舊癱在床上,隻把臉轉過去看向聲音來源,老實說,我沒有回應和爬起來坐好的力氣。
可是——
「那個……少爺,您在嗎?」
我沉默不語,接著傳來了一陣語氣相當客氣的聲音。
「我是繆雪兒。」
「啊——」
我反射性地跳了起來。
「啊,在、我在!可以進來沒關係!」
……是說,你不是沒有回應也沒有起身的力氣嗎?加納慎一。
就連我都受不了自己的勢利,我迅速將衣服理整齊,接著便戰戰兢兢地看見門把轉動了。
「少爺——慎一大人?」
門開了一條細細的縫,繆雪兒怯生生地從門與牆壁的縫隙間露出一張臉。
在我點頭過後,她推開了門走進房間。
「……怎麼了嗎?」
進入房間的繆雪兒——隻是反手關上了門,然後便待在原地不動了,她隻是盯著我看,感覺像是在遲疑著什麼一樣,低下了頭忸忸怩怩的。
「那個……那個……或許是我多事了……可是……」
繆雪兒紅著臉——好不容易才下定了決心抬起頭。
「發生了、什麼事嗎?」
「咦……?什——為什麼這麼問?」
我不由得這麼回問。
這話問得真蠢,仔細想想,我晚餐幾乎沒吃幾口就躲進房間裏,繆雪兒會擔心我是不是身體不適也是很平常的吧?感覺上,繆雪兒她反而像是那種會認為是不是自己作的菜味道不好——即使她完全想錯了——的類型,不過這些姑且放到一邊去不談。
「那、那個,最近,慎一大人……好像沒什麼精神……尤其是剛才,看起來真的……很難受,所以……」
繆雪兒這麼說著,同時又低下了頭。
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嗎?她連耳朵都紅了——
「…………」
我呆呆地看著這樣的繆雪兒。
姑且不論剛才的晚餐,直到晚餐之前,我以為我已經盡可能維持像平常一樣的言行舉止了,但是似乎還是被繆雪兒看穿了。
話雖如此,但是她替我擔心,還特地過來看看我的樣子——
她的溫柔讓我開心得不能自已,我感覺到我的眼眶濕了。
不妙,在這種時候哭出來未免太丟臉了。
「……繆雪兒。」
我連眨了好幾下眼睛把眼淚逼回去——然後重新看著繆雪兒說。
「可以稍微、陪我一下嗎?」
我用手輕輕拍了拍自己身邊床上的空位。
繆雪兒看到似乎一瞬間呆了一下——
「好……好的……」
不知為何她的腳步有點僵硬,她走近床邊,小心翼翼地在我剛剛拍過的地方坐下,她像是在祈禱一樣,就這樣閉上了眼睛雙手交疊在胸前。
「……我希望你能聽我說些話。」
「咦……?」
聽到我的話,繆雪兒一副驚訝的樣子眨了眨眼。
「不行嗎?與其說是想聊聊……倒不如說是我希望你聽我說,隻要聽我說就好。」
「咦?啊,不、不是,那個,好的,呃,沒問題!」
繆雪兒不知為何一副慌張著急的模樣點頭如搗蒜。
她到底是怎麼了?臉比剛才更紅了——算了,姑且不管這個。
「其實——」
我把光流先生來了之後到今天為止,我所感覺到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了繆雪兒。
卡牌的事、H-Game的事、日本政府的意圖、還有光流先生的意圖。
雖然我也害怕——或許繆雪兒可能會對說光流先生壞話的我幻滅,但是我總覺得,倘若如此的話,那我就能接受這整件事都是我不好了。決定要反抗日本政府的時候也是這樣,對我來說,繆雪兒是這個世界的代表、這個世界的象征——她怎麼感覺怎麼想是一個基準。
我把藏在心裏的所有事情毫無保留地對繆雪兒吐露。
在說明H-Game以及說到夏德的狀態時,她又再次紅了臉害羞了起來,但是她仍然好好地聽我說到了最後,雖然我不知道途中她是怎麼想的,至少她陪著我、聽我說完了這些等同於牢騷的話。
然後——
「光流大人他——」
繆雪兒臉上露出了有點詫異的表情,但是又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一樣掩住嘴巴發出驚叫。
「啊……」
「怎麼了嗎?」
「這麼說起來……那個……」
遲疑半晌之後——繆雪兒告訴我。
「慎一大人被巴罕拉姆王國帶走的時候……日本政府好像打從一開始就覺得慎一大人被帶走在預料之內的樣子……」
「啊啊,果然是這樣啊。」
我歎了一口氣。
我之所以會被巴罕拉姆綁架——看來是日本政府這麼安排的,他們故意泄漏情報,誘導巴罕拉姆對我產生興趣,就是這麼一回事。所以身為接替人員的光流先生也是在那之前就找好了的。
恐怕……是在我反抗日本政府之後就馬上找好了。
日本政府這次找的是會服從自己的人才。
所以——
「…………」
我想起光流先生那些瞧不起禦宅族,堪稱是同性相斥的發言。
他著實是個理想的人選。
對禦宅作品暸若指掌,同時卻又厭惡著名為禦宅族的消費者,所以他完全不排斥禦宅作品被用來進行文化侵略,對於玩弄消費者於自己股掌之上這件事,他反而還會感到一股優越感吧。
真令人不愉快,非常的不愉快。
可是——現實是,光流先生漸漸獲得大家的信賴,至少就我看來是這樣。
我不過是個禦宅族,隻能羨慕地看著他,若是想要輕率地與他對抗,我就不得不做出和他相同的事,而當我產生了「競爭銷售額」、「賣的好的東西就是對的」這種想法時,那我就變得和光流先生一樣了。
那……該怎麼辦?
「我該怎麼做才好……?」
嘴巴上說著「你隻要聽我說就好」,最後卻還是講出了這種話,我或許相當軟弱吧!或者該說是隨便呢——
「大家是不是已經不需要我了——」
「沒有這種事!」
像是要抹消我的聲音一樣——繆雪兒用尖叫似的聲音大叫。
「啊!對、對不起。」
看到我嚇了一跳而陷入沉默,她又再度惶恐地低下頭。
那大概是她不經思索脫口而出的話吧,但是——正因如此,那也可以說是她毫不虛偽的肺腑之言。
「我……太困難的事情我不懂……」
繆雪兒先這麼聲明後,又用躊躇的語氣慢慢接著說。
「我也不知道光流大人做的事是對是錯……但是,慎一大人對我來說……對我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絕對沒有不需要您這種事……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美野裏大人、羅伊克大人和羅蜜妲大人也就不會到巴罕拉姆去營救慎一大人了……」
繆雪兒握緊了放在膝上的雙拳這麼說。
「就連陛下……也助了我們一臂之力……愛比雅小姐也從途中開始變得相當積極……」
「……這樣啊。是啊,抱歉。」
我老實的道了歉。
是啊,大家並不會因為我從「安謬特克」總負責人的位置上被拉下來就討厭我,不是敵人就是同伴,這種極端的思考方式視野太狹隘了,又不是說大家喜歡光流先生就會自動的討厭我。
我已經被逼到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的地步了嗎?
真丟臉……
「而且……如果,光流大人是慎一大人的『敵人』……萬一,就算美野裏大人、愛比雅小姐和陛下都變成光流大人的同伴,我也……」
不知道為什麼——繆雪兒用依賴的眼神看著我。
眼下我本來是處於被鼓勵的立場的。
「我也站在慎一大人這一邊,隻有這點不會改變,絕對不會。」
但是她的語氣和聲音聽起來——反而像是在說「請讓我當你的同伴」一樣。
啊啊!
我的內心深處一陣悸動。
這樣啊,和那個時候一樣。
如果有繆雪兒站在我這一邊,我就能夠努力。
「繆雪兒……」
我喜不自勝,開口說。
「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
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該說什麼才好,隻說得出這種陳腔濫調。
「不會,那、那個,這沒什麼——我隻是……」
說到這裏,她說不出話了。
我和繆雪兒兩人就這樣並肩坐在床上,沉默了一陣子——
「總之,我會努力看看,再這樣下去情況果然會很不妙。」
「是,如果有我做得到的事情的話,請讓我幫忙。」
「嗯,到時候就麻煩你了。」
我姑且有了能夠笑著這麼說的精神。
像是要證明這點一樣——
——故嚕嚕嚕嚕嚕。
「…………」
「…………」
聽到肚子發出饑腸轆轆的叫聲,我們瞬間對看了一眼……然後笑了出來。看來我的食欲似乎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