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第1章 正文(1 / 3)

那一天,和平時略有不同。

對於大部分高中生來說,校園生活隻是在重複平淡無聊的時間而已。

今天重複著昨天。

明天又會重複今天。

日複一日,就如一對鏡子中的景象一般。

這是在為之後走出社會做準備。正是重複才有意義。因此,我們厭倦這反複單調的日常的心情,估計在學校那群人製定製度的時候就已經考慮進去了吧。

「人生說到底,本來就是無聊的重複」——大人如是無奈地教誨我們這些在無意義的希望中燃燒的人們。

然而……

正因如此——正是因為我們全身心地投入著永無止境的無聊日常,我們才會對細微的變化也保持著敏感。與達觀而鈍化的大人們相比,我們的感覺始終在追求著刺激。

一點點小事,也能極其簡單地顛覆日常。

哪怕這日常是每年定期的、十分熟悉的日子。

一年一度的特別的日子。具有特殊意義的日子。

那就是——

「嘛……和我也沒什麼關係呢。」

我自嘲地笑著喃喃一句,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把包放在了桌子上。

被青梅竹馬從窗戶進來掀開被子叫起來,和謎之轉學生在街角相撞,再因為差點遲到被戴著眼鏡等在校門前的學生會長訓斥——今日依舊如故,我在那樣平凡的日常中走進教室。

教室裏也和平時一樣,上課前必定是吵吵鬧鬧的。

司空見慣的教室風景。

司空見慣的周圍同學。

眼中所見,確如以往——然而,敏感的人一定能一下子注意到。教室中的空氣,和平時略有不同。

「…………哎呀哎呀」

我的名字是加納慎一,是一名平淡無奇的普通高中生。身體能力平均,長相平均,胖瘦平均,成績平均。沒錯,我就是那種『特點就是沒有特點』的人。

就算家庭情況,也是這種「父母經常到海外出差不怎麼在家裏」啊、「母親的容貌年輕得像是高中生」啊、「有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啊……就是這種自己列舉也會覺得過於平凡而歎氣的類型。

所以就是今天——二月十四日,對我來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情人節。

原本是為了紀念在羅馬皇帝迫害下訓教的聖Valentinus——『特爾尼的聖華倫泰節』的日子的說。

但是到了現代,卻變成了全世界男女確認愛意的日子,在日本則是在甜點公司的陰謀下成為了『女孩子送給喜歡的男孩子巧克力的日子』——也就是說這一天是為數不多的會發生告白事件的日子。

街上大至高級手工西點鋪,小至百元超市,都在歌頌著『情人節』、『二月十四日是告白的好日子』招攬生意,專注於謀求最高的營業收益。

而且,從大概一個月之前開始,宣傳就已經此起彼伏,仿佛在宣稱著『情人節收不到巧克力的男人不算是男人』。

拜其所賜……那些街道上所處可見的收不到巧克力的男同胞們,在這一天尤其沒有麵子。

而且,在我的學校裏麵,這樣的男同學還真不是少數。所有人清清楚楚地分成了兩組——小部分的『人生贏家』與大多數的『除此之外』。

於是……生下來就是這樣,除了從母親、妹妹、家人般的青梅竹馬拿到的義理巧克力以外與巧克力無緣的我,當然屬於『除此以外』這一邊。

對我來說,情人節這一天,就是巧克力集中到『人生贏家』手裏,而『除此以外』的則連拿不拿得到義理巧克力都懸的一天,就是在眼前被擺上『富者愈富,窮者愈窮』這樣資本主義的黑暗事實的一天。這一天再無更多意義。

「…………」

仔細聽的話就能發現——和平時不同,在喧鬧中頻繁出現「情人節」「巧克力」「收到」「義理」「本命」這一類的單詞。

和平時一樣——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卻沒有人能夠真正做到不聞不問吧。明知自己屬於『除此以外』這一邊,也依舊抱有『萬一』這種虛無縹緲的希望。我很清醒,決不去攪這攤渾水。

「——啊!?」

忽然,教室一角傳來悲鳴般的喊聲。

「這……這家夥!?」

「怎麼會!?」

「收到了本命巧克力!」

「什麼!?」

「這不科學!」

男學生們接連站起,發出一陣桌椅的聲音。收到本命巧克力的男學生不到十秒就被其他男學生包圍了。

「你個叛徒!」

「經不住甜點公司的宣傳!」

「恬不知恥!」

「無聊!真無聊!」

那位男學生受到直至昨天——估計在幾秒之前還友好相處的同學們的群體聲討。他抱著頭拚命道著歉……不過同學們完全沒有露出寬容之色。

雖然我很同情,但是不受歡迎者會對受歡迎者產生憎惡和憤怒之情,這是人類社會的常態。不作死就不會死,誰叫他在不受歡迎者中賣弄他的巧克力呢。

然而另一方麵,我也稍稍對他有點羨慕之情。

「哈……」

我歎了一口氣,開始把包裏的東西塞到桌子裏。

……

「——!?」

手指感覺到了異物。

理論上桌子裏不該有東西。但是實際上——

難道是炸藥!?

——看來不是。

「……這是……」

我小心翼翼地拉出那貨,是一個包裝仔細精致的,手掌大小的小盒子。白色的緞帶實在是——實在是過於耀眼。

…………

…………

「情………………」

我果斷把這貨丟回桌肚,雙手捂住自己的嘴。

情人節本命巧克力,出現了……!?

我不禁想要如此尖叫,不過最後還是理性戰勝了這股衝動。

「…………」

再次拿右手輕輕拿出來。還有、還在。不是幻覺。伴隨著真切的實感,巧克力還在我的手上。

啊啊……

一瞬間,我沉浸在了手中的奇跡裏。

「不好……」

回過神來,再次把手放回了桌肚。

給周圍人知道就杯具了。

甚至不需回想剛才的騷動——我們學校中大多數男學生,在有關情人節的青春都不甚得意。

我,也是其中一人。

——曾經是。

可是……

「…………」

如果暴露了本命巧克力,我就會被按上『叛徒』的烙印,全身澆上汽油然後點火開燒的吧。如果我是他們,我肯定會這麼做;他們這麼做也是正常現象。

絕對不能讓人知道。

否則就有生命危險。

「冷靜點加納慎一——」

我輕聲安慰自己,企圖讓自己加速的心跳鎮靜下來。

「冷靜下來。這還不一定是本命巧克力……!」

包裝確實有下功夫,緞帶也的確可愛。如果是義理巧克力誠然不可能做到這樣。但是,上麵並沒有寫上『本命』二字。說不定這貨其實是威脅我生命的危險物品也是有可能的。

不對,不管怎麼說總是沒錯。

這貨還是別給人看見為妙。

隻要在學校裏藏住一天就好。

所以說——

「加納慎一。現在該做的,果然是盡快把這個本命巧克力狀物體收到包裏,不給任何人看到……」

放在桌肚裏的話,彎腰的時候不保險不會被看到,運氣不好給搞掉下來也是有可能的。

而放在包裏鎖上就沒有問題,況且也不會一不留神把這個危險品落在桌肚裏。

「…………」

環視周圍。淡定,沒人關注這裏。眾人本就心神不定的,估摸著不會有空來管別人的吧。

確認安全後,我輕輕拿出危險品——

「閃開閃開!啊!」

但是下一刻,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教室。

再下一刻——一位同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側麵向我撞來。

「哇!?」

華麗的閃避技——沒來得及發動我就被撞飛了。

我撞開其他學生的桌椅倒在地上——奇跡般地,我沒有壓垮那個本命巧克力狀的盒子。

「搞什麼啊!?」

我叫著站起身來——

「……啊」

的時候看到了傳說中的條紋內褲。

藍白兩色透出清潔的感覺,與兩側的大腿稍深的顏色形成鮮明的對——咳咳,現在不是冷靜地評論的時候。

「哇!?」

她自己也注意到了這個狀態了吧,急忙合上兩膝捂住裙子。

「看,看到了嗎?」

「誒,沒看到哦?」

條件反射不解釋。

說謊是不好的,這個大家都明白。不過這種時候要是說實話,兩邊都沒有好處不是嗎。

「那就好。」

「是啊。」

「要是被看到了就不能不封口了呢。」

「那個條紋內褲上有這麼重大的機密嗎!?」

「…………」

「…………」

沉默。

很快——

「看,看到了嗎?」

「誒,沒看到哦?」

「我能相信嗎?」

「為了世界和平請務必相信。」

說完——我再次看向了條紋內褲的主人——絕對不是因為條紋內褲的衝擊性太強導致忘了再去確認一下是誰的。

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濃密茶色的頭發,總體上給人以柔軟蓬鬆的感覺。五官不算花哨,卻以靈動的大眼睛為中心傳出可愛的氣氛。

皮膚顏色有些黑,可能是因為曬的吧。不過這大冬天的也不太會曬到吧。莫非是南國出身?

我在思考著這樣的事情的時候。

「啊!剛才的!」

——現在才注意到麼,少女毫不客氣地指著我的臉。我苦笑著叫出她的名字。

「呃,是叫艾兒比婭……麼?」

好像是艾兒比婭?哈娜伊蔓來著。

至於為什麼我會知道她的名字,那是因為上學路上在街角撞上的謎之轉學生就是她。在那個時候她就已經自我介紹過了。

「沒錯!」

少女啪嗒啪嗒地擺著尾巴說道。

我忍著去摸那條看上去很柔軟可愛的尾巴的衝動說道。

「那——那是怎麼回事。」

在上學路上的衝撞,她也是解釋說『要遲到了很著急』。不過在教室裏再突然來這麼一下摔跤技一樣的衝撞到底是什麼情況。

「啊,因為感覺要遲到了。」

「所以就在教室裏全力飛奔?」

「那個,因為據說走廊裏不能奔跑,所以想著進教室之後再補償一下這段時間?」

啊,明白了。

這家夥,是笨蛋啊。

這個先放著不管——

「就算這麼說也不該連著兩次撞上吧。我都要警戒是不是被你盯上了。」

「這個可能是命運吧。」

艾兒比婭笑著說道。

一點也不發怵的樣子,反倒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想著這些的時候——

「你在做什麼啊!」

仿佛在宣稱『朕很不爽』的大喊聲突然傳到我的後腦勺。

條件反射地回過頭去——那裏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少女柳眉倒豎地瞪著我這邊。

「佩特菈卡……」

那是一位銀發碧眼、如同人偶般的女子。銀發美麗得無可挑剔,五官也完美無缺,任何人從任何角度看,都不會否認她是一位『美少女』。

簡直就像是連環畫中跳出的公主一樣,戴上皇冠頭飾想必非常適合。

她——佩特菈卡?安?艾爾丹特三世,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大小姐。

有錢、漂亮、有教養、擅長運動。實在要說缺點的話就是她幼兒的體型。總而言之,她幾乎就是完美的——包括含有弱點這一方麵——超人。

雖然和佩特菈卡相處了很久,不過不知怎的,每次有什麼事情總是會找上我。被當做下仆對待也讓我很頭疼。

這次估計也會過來吹毛求疵說什麼「下仆之流跌倒在地成何體統!」的吧。

「慎一,下仆之流,跌倒在地成何體統!」

果了個然。

「那個,我——姑且算是受害者吧……」

「雖然不知道是誰從哪兒來的,但是被這種獸女撞倒,不就是你懈怠的證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