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傳說中吃奶的勁吧。
我——簡直像是什麼東西覺醒了一樣——發揮出了平時根本想象不出的力氣,砸碎了放著巧克力的玻璃盒子。
「——!」
為了甩開震驚的眾人,我拿起巧克力,踩上排成環形的桌子,蹬一腳跳出了教室。
「逃走了!」
「追上,別放跑了!」
「如果抵抗,允許開槍!」
喂喂發生了什麼!
開槍是什麼情況!?開槍!?不過現在這情況無力回頭吐槽。
聽著背後蜂擁而至的同學老師的殺氣、怒吼、腳步和槍聲——我在學校的走廊裏拚命飛奔。
***
跑到哪裏了啊。
我——藏到了校舍後方的儲藏室裏,努力使急促的呼吸平穩下來。
能夠逃到這裏,幾乎能說是奇跡了吧。
校舍裏,隨處可見叫著我的名字奔跑的師生。
老實說,看到的場老師和劄哈爾教頭都拿著自動手槍找我的時候,我差點嚇尿了。
搞什麼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太過分了!不帶這樣的啊!
「我連……我連接受本命巧克力的權利都沒有嗎……!」
「當然啦!」
「——!」
忽然聽到背後傳來聲音,我身體不由顫抖了一下。
回頭一看,那裏是佩特菈卡。
「佩特菈卡……」
我愣愣地叫出她的名字。
「別、別開槍啊!?」
我舉起雙手,佩特菈卡則是歎了一口氣。
「朕怎麼可能對你開槍呢。」
「誒?是這樣嗎?」
「…………」
佩特菈卡不滿地看向我這邊。
「不過是怎麼找到……」
「都相處了多少年了啊。自從和你玩捉迷藏開始,你的藏身之處都是固定的。」
「啊……是這樣嗎。」
說起來,小時候玩捉迷藏時,確實總是一下子就被佩特菈卡找到了來著。
「……佩特菈卡……那個……不……責怪我嗎?」
我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這時隻要佩特菈卡一聲吼,那一刻我就已經完了。
然而——
「啊……那個」
佩特菈卡看著後邊——視線避開我說道。
「今年的,那個,義理巧克力,還沒送呢。」
「啊——」
佩特菈卡是我的青梅竹馬。
不知什麼理由,每天早上從窗戶裏進來把我叫醒的也是她。
我們相處的時間就和家人一樣長——因此,除了我的家人就隻有她會給我巧克力了。每年的巧克力上都寫有大大的兩個字,簡單易懂到了極限:『義理』。
「——給」
不知怎的還是沒有正視過來的佩特菈卡向我遞出了小小的,帶著可愛的藍色緞帶的白箱子。
「朕那個,義理,沒辦法,那個是解不開的緣,所以沒辦法,義理啊,那個,給你這個義理巧克力,把那個本命的丟掉吧。」
「誒……?」
我沒反應過來她那突然的指示,眨了眨眼睛。
佩特菈卡剛剛說了什麼。
把本命巧克力——丟掉?
這怎麼可能。
「丟掉之後,那夥人應該就不會再來追你了。」
「佩特菈卡……」
我呆呆地盯著我那桀驁不馴的青梅竹馬。
確實,隻要丟掉本命巧克力,我可能就不再會被追趕了。
是啊。雖說是義理的,佩特菈卡還是會給我巧克力的啊。滿足於此,丟掉本命巧克力的話——
「…………」
「速度啊。」
佩特菈卡看著天上說道。
「這裏很快就會被發現了哦。」
我看到頭上有幾台直升機發出轟鳴聲飛來飛去。那全都是在搜尋我——僅僅一個『叛徒』。知道這些後,我唯有戰栗。
接著——
「…………抱歉。」
我對佩特菈卡說道。
「我做不到。」
「為什麼!?」
她是估計我會丟掉吧,隻見佩特菈卡愕然地回頭對著這裏叫道。
「慎一,你知道你方才說了什麼嗎——」
「即使是這樣的我——」
我把本命巧克力的盒子抱在懷中說道。
「即使是這樣的我,也有人,這個本命巧克力的主人把巧克力給了我啊。她一定是下了艱難的決心啊。」
畢竟造成這樣的騷動。
「對那樣的感情——我背叛不了啊!」
佩特菈卡愣住了一瞬,緊緊盯著我。
「你,真,真是傻瓜中的傻瓜!」
佩特菈卡又將視線撇向旁邊。
「被這麼說的話很痛苦的……」
「夠了,走吧!朕不管好不容易伸手想要抓住的人什麼的了!隨便去哪吧!」
「佩特菈卡——」
我看著她低下的側臉,很快便說了一句『謝謝』之後,離開她奔了出去。
然而——
「在這裏!是加納!」
大概是被發現了吧。我聽到了頭上的直升機傳來的聲音。
「你已經逃不掉了!慎一君!」
「慎一,等等!」
在師生的怒吼、機槍的掃射、飛機的爆音四射之時,我隻是把本命巧克力——一位未曾謀麵的少女給我的,她那珍貴的、珍貴的微苦青春的證明——緊緊抱在胸口,不斷奔跑著。
***
人類做好決心,就能發揮出與此相應的,與平時相異的力量。
我發揮出自己都難以置信的腳力突破了包圍網,成功回到了自己家裏。
途中遇到變身巨大怪獸的艾爾比婭和迦流士搭乘的決戰用機動兵器的時候,曾經想過自己可能已經不行了——盡管如此,我還是成功地安全抵達了自己家門口。
「哈……哈……」
我靠著玄關的門,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隻要到了這裏,大家都無法追擊了。我再次審視一直珍惜地抱著的本命巧克力。
啊啊。
全都是因為這本命巧克力。
因為這本命巧克力,我已經與世界為敵了。然而我不後悔。這份本命巧克力,隻有這份本命巧克力,承認了我的存在意義。它告訴我,我還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
我一抖一抖地拆開了本命巧克力盒子的緞帶。
就好像脫下無垢的少女的內衣一樣——小心地拉開包裝紙。
輕輕打開露出的白色盒子。
本命巧克力之名中所蘊含的真實。
那就是——
「…………這……這是……」
心形的巧克力。
白巧克力上描繪的文字是「獻給我愛的慎一」。
而文字下方則是——
「…………」
我愣住了,隻是發出哀鳴。
世界轟然崩壞的嗚嗚聲,一切依附於之的物體都隨之崩潰——我的耳朵真心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這時——
「啊?已經回到家了嗎?」
溫柔的語調說著的同時,踩著拖鞋啪嗒啪嗒地從家裏走出來的是——母親。
平時母親不怎麼在家,但是今天似乎是偶爾在家的那幾天。
「啊,對了對了。」
大概是之前在準備吃的,母親用圍裙邊角擦了擦手,歪頭問道。
「慎一,看到放在桌子裏的巧克力了嗎?」
「…………」
「稍微有點興奮買了上好的巧克力,昨天放到你學校的桌子裏去了。雖然潛入母校讓我心跳不少呢。」
母親帶著微微羞澀的笑容說道。
然而我的雙眼,隻是一動不動地呆望著巧克力上寫的最後一句話:『媽媽』——
「慎一?」
聽著媽媽有些詫異的聲音……氣力耗盡的我緩緩地倒在地上。
***
「——就是這樣的」
我歎著氣說道。
「夢啊。」
「…………哈」
繆雪兒眨眼點頭。
這是我所熟悉的半精靈女仆,伺候身為這家宅邸主人的我。雖說是半精靈,也僅僅是耳朵尖一些而已,和人類沒什麼差別。年齡也是和外表一樣的20不到。而且是美少女。
她帶著要換的衣服來到我起來的地方。
「嘛,估計就是因為看了那部動畫太多遍了吧。」
我手指的是桌上放著的DVD盒子。圖畫上寫著副標題『ValentinePanic』。
某Galgame係動畫的劇場版。
故事講的是一片微型芯片記錄著可能會顛覆世界的精密情報,偶然混入了情人節巧克力中。拿到這個巧克力的主人公受到了各國軍方和諜報部們總動員的追捕。
這張DVD——是試驗性向神聖艾爾丹特帝國進口的。
我希望把這張DVD翻譯成艾爾丹特語重新配音,結果為了腳本把動漫看了幾十遍。
於是導致了這樣的夢。
隻是……
「隻是啊,登場的角色都被我換成了熟人呢。」
我苦笑著向她說明。
「佩特菈卡變成了青梅竹馬的大小姐啊,迦流士卿成為了學生會長啊之類的。艾爾比婭是謎之轉校生,美埜裏是老師。」
「……」
繆雪兒眨著眼睛聽著我說話。
「…………慎一大人。」
繆雪兒的表情時而困惑、時而悲傷,最後說道。
「我呢……?」
「唉?」
「那個……我沒有在慎一大人的夢裏出現嗎……」
「誒?繆雪兒?」
「……嗯」
繆雪兒輕輕點頭。
「當然,出現了哦。」
「是,是這樣嗎」
這時,繆雪兒的表情感覺是安下心來的喜悅。
莫非是覺得隻有自己被排除在朋友之外了嗎。
不過請放心。不管是夢還是什麼,我都不會做出那種事。我在無意識中也為她好好地安排了一個角色。
「是作為學校裏的某同學在某地方出現了嗎?」
「沒有,是母親。」
「……誒?」
聽了我的回答,繆雪兒僵住了表情。
「所以說,在最後出現了吧。我的媽媽,那個就是繆雪兒啊。」
「…………」
繆雪兒繼續眨眼。
接著——
「慎一大人的,母,母親……嗎……」
感覺她的語氣像是受到了衝擊一樣。
繆雪兒像是在懊惱什麼一樣,視線飄忽不定著——
「慎一大人……」
不自然——繆雪兒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是『勉強自己做出的』一樣。
「什麼?」
「我,我看上去有這麼老嗎……?」
「誒?啊,不是這麼回事。」
「不是這麼回事?」
這回是我說不出話來。
這話真心——說不出口。
繆雪兒扮演我的『母親』,對此雖然不敢肯定,但我心中也有了相應的理由。
大部分情況下,兒子眼中的『母親』,總是會偏袒自己、原諒自己。
所以——
『大概是因為繆雪兒——無論與誰為敵,隻有繆雪兒始終是我的同伴。所以才會把「母親」的角色在無意識中分配給繆雪兒的。』
——像這樣難為情的分析,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對繆雪兒本人說出來的。
「總之」
相對的,我輕輕幹咳一下,繼續說道。
「雖然這夢各方麵都很奇怪,但是我覺得那個,醒來以後仔細想想的話,不管是母親還是其他誰誰的,那個,能從繆雪兒拿到巧克力真是太好了。——我在說什麼胡話呢,嗬嗬。」
真難為情。
總覺得在說一件很難為情的事情。
所以——
「所以說,那個,呃,巧克力,用巧克力做點什麼點心拿過來好嗎?作為材料的巧克力應該已經從日本進口了——」
「嗯,好的。」
聽了我為了遮羞說出的胡話,繆雪兒——仿佛重振起了精神一樣,微笑著向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