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兒子：
明天就是你9歲的生日，你一直在歡喜地等待著，等待著我們為你慶祝，等待著一份驚喜的禮物。可是，直到今天，媽媽和爸爸還在猶豫著是否應該給你一個生日的許諾。你敏感的心總在提醒我：“不要忘記我的生日啊！”親愛的孩子，我們怎能忘記這個盛大的節日，我們的激動與歡欣還更要超過你啊！
上個周末休斯敦來了一個大詩人，為大家念他寫的詩。其中最短的一首名字是《母難日》，他的白發遮在瘦尖的臉上，聲音卻是孩子般的清脆：
今生今世
我最忘情的哭聲有兩次
一次，在我生命的開始
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終
第一次，我不會記得，是聽你說的
第二次，你不會曉得，我說也沒用
但兩次哭聲的中間啊
有無窮無盡的笑聲
一遍一遍又一遍
回蕩了整整三十年
你都曉得，我都記得
我聽他念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流下了眼淚，因為我想到了你的生日，想到了你來到這人世的第一聲啼哭。9年過去，我怎麼也忘不了三個月的你天天晚上是趴在我的胸口聽著我的心跳入眠，疼你的父親將喜歡啼哭的你夜夜扛在他的肩上吃完他的晚餐。你曾經問媽媽：“我小的時候真的愛哭嗎？聽說警察都來咱們家啦！”是啊，我們那時真不知道該怎樣對待你這個小小“夜哭郎”，夜裏在高速公路上為你奔馳，打開收音機裏的雜音為你安眠。但你還是要用哭聲表達身心的強烈痛苦，媽媽可憐無奶，瓶子裏搖晃的奶水你又不肯下咽，你的胃在抽搐，小手在顫抖，沒有藥可以安撫你，我和你父親就隻有隨著你的哭聲輪換著在地板上彈躍。鄰居為此而招來警察，開門時他看見我們一頭的汗水和一臉的愁容，竟然揮揮手叫我們保重。最後是水管裏的嘩嘩水聲救了我們，你屬牛，也許就是水牛，聽到那高山的流水，你竟然就安靜了下來，隻是後來我們不堪水費，就特別為你錄了水聲放在耳畔，你的耳朵真靈，磁帶聽舊了，便立刻大聲哭喊著叫我們為你重錄。
為了養你，媽媽常常覺得好累好累。你問我：“為什麼我會生得這麼晚？”我的孩子，媽媽在中國真是無力養你，那年月媽媽在大學裏教書，每月掙120元，有時一件衣服就要100元。爸爸、媽媽結婚，立誌不要家裏的錢，可是每月才能攢五塊錢，好不容易才攢了200元，可是買一張床就要300元。我們真的不敢生你，我們在中國竟然找不到一個能為你放床的地方。我們有勇氣離開中國，也是為了你的誕生。
你再問媽媽：“為什麼你在來美國5年後才生下我呢？”孩子，你怎麼可以想見爸爸媽媽剛來美國的日子！爸爸從獎學金裏省出1000元裝在了媽媽身上，一個剛來美國才兩個月的我，乘著陌生的大灰狗，告別了北部的冰雪，隻身來到休斯敦闖蕩。那時候美國經濟蕭條，媽媽找遍了中國城的所有餐館，但是沒有一個老板肯要我。為了能當一個小嬰兒的保姆，媽媽平生第一次騙了人家說自己養過孩子，結果是三個星期後被解雇。你可曾知道，媽媽為了掙錢，為明湖城裏的大學生包餃子。太陽底下，媽媽也曾端著自己包的餃子在商場門口叫賣，可惜那凍好的一個個餃子竟然在高溫下粘成了麵團。媽媽沒有眼淚，一個好心的台灣留學生把一部相當不錯的車1500元賣給了媽媽，條件是他要用到最後一天而由媽媽從機場開回。我的兒子，你知道媽媽在北部的小鎮上拿到的是一個最不真實的駕照，從來沒有上過高速公路。可是你的媽媽，為了回家，咬牙將車子開上滾滾洪流之中，她幾乎是用一場生命的代價換回一個巨大的喜悅，那就是她從此可以去餐館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