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楠
那是2009年,我看見瑞琳在中國陝西西安主持第三屆海外新移民國際筆會,之後,又看見她在河北教育出版社主辦的《家住墨西哥灣》首發式上發表演講並簽名售書。緊接著她又趕赴廣東中山,走在“首屆華僑文學獎”頒獎大廳燈光燦然的紅地毯上……這一年她忙碌的身影讓我想到了一個人生命的能量。
在我們的經典力學中,“力”的存在,是清晰而明確的。用物理的方法,可以繪出宇宙間存在物的位置和速度,從而可以計算出物體未來某個時間點的運動位置。如果我們從理論的星空中走出,到地麵上來,關注一下生活中的一些人,一些事,可能會發現某些奇妙的巧合,經典力學闡釋的那種現象,存在物—運動—先前時間點;之後運動的位置、速度以及過去和末來之間的某種聯係。陳瑞琳是當今海外著名的作家和評論家,她的人生經曆,似乎非常有趣地驗證了這一牛頓物理學原理。
帶著這種“新奇”感,我踏著陳瑞琳留在歲月版圖上的足跡—她的5歲,她的15歲,她的25歲,她的35歲,她的45歲……,一個節奏一個節奏地跟隨著她的身影,在時光的隧道裏穿越,以尋找在這10年一頓的時間點上,她的存在形式以及隨之而展伸出去的、流光般的運動軌跡。或許能找到這之中發生過的某些微妙的東西,讓我們也套用“物理的方法”,繪出她存在的位置、狀態和她的抱負,她的未來。
原點:1967年,春天的風在村子裏隨意遊蕩著,帶起一片又一片黃塵。幹枯的樹枝剪貼在渾濁的天幕上。小瑞琳依靠在豬圈牆上,望著陽婆一寸一寸落在山的背後。她期待著、盼望著,星星出來的時候,最晚明天早晨,媽媽就能來接她回家……
1967年,5歲的陳瑞琳被參加“文化大革命”大串聯的爸爸媽媽丟在了鄉下姥姥家。盡管多病的姥姥百般嗬護著,但在孩子的心靈裏,肅殺的鄉村階級鬥爭環境還是讓她充滿恐懼。小瑞琳穿著那種城裏孩子才有的“布拉吉”裙子,不時遭受到村子裏一幫該子們的嘲弄和追打,自己隻好躲在豬圈裏與豬說話,給豬捉蚤子,挨過一天,又一天……。傍晚,小瑞琳將身子靠在豬圈牆上,看西下的陽婆一寸一寸落在山後,心裏想著、盼著,明天早晨,媽媽定會來接她回家。霞光中映著一串掛在臉蛋兒上的淚珠……
是的,小瑞琳甚至想過,讓大水把自己衝走,讓火車從身上碾過……但這並不意味著孩子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她隻是想離開這個地方,想盡快地擺脫這種難耐的孤獨和寂寞。
哲學家冉雍一說,“這類孩子內心世界豐富,變換意識強,‘死’隻是改變現境的一種矇朦朧朧的想法,並不具有實在意義。通常地講,這種孩子如果有條件接受正規教育,一旦走上軌道,前途無可估量。”
之後的歲月中,她會怎樣邁開自己人生奮鬥的步伐?她將以怎樣的方式“存在”、“運動”?
啟程點:1978年,早春二月,母親拎著自己早年上學的棕櫚箱,把女兒送到古長安城下,西北大學的門口:“媽媽的任務完成了,後麵的路該自己走了。”小瑞琳目送母親登上公共汽車,透過窄窄的車門,看見她笑著、但顯然是眶著淚水在向她擺手……。這一刻,她不到16歲。
1977年底,15歲的陳瑞琳破格被西北大學錄取,成為一名當年為數極少的少年大學生。
小瑞琳大人似地辦完入學注冊的手續,走進宿舍,“阿姨,我的床鋪是哪一個?”聲音發出後,她才意識到,錯了,叫錯了,多不好意思。七七屆的同班同學,不是叔叔阿姨,也是她的大哥大姐。
年幼的瑞琳對古典文學缺乏足夠的興趣,以致教授《詩經》的老師將她與同班同學區別對待。別人分析“氓”,讓她分析“碩鼠”。老師歎氣說:“你小小年紀怎麼能理解得了棄婦的哀怨?”
到了外國文學課,小瑞琳也常常緊鎖眉頭,她想不通為什麼安娜·卡列尼娜要臥軌?還有,那個包法利夫人“幹嘛要痛不欲生?”……
大學就要畢業了。誰也未曾料到,這位係裏年紀最小的大學生撰寫的《論廬隱》,竟榮獲了文科畢業論文的優秀獎。
麵對大學階段取得的優異成績,瑞琳坐在校園裏的花牆上,望著西北大地上邃遠的藍天白雲,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但她沒敢過分地陶醉,媽媽囑咐的“後麵的路……”還很長很長,在她心目裏,大學畢業,隻是一個起點,還有更崎嶇的路,需要自己付出更艱辛的努力去趟過。不管這條路有多麼的崎嶇,縱然穿越崇山峻嶺,縱然遭遇千難萬險,在她心目裏,這個願望都無法改變,也無法阻檔。
人生會有各種機遇和挑戰。努力做好自己眼前的事,就有可能奇跡般地迎來命運之神的眷顧。有時候,機遇是藏匿在“厚厚的包裹”裏的。年輕的陳瑞琳,沉著、樂觀,磨礪著自己的生命之劍。
不滿二十歲的陳瑞琳走上了大學的講堂。聽課的學生有的都比老師的年齡大。這無形中構成對老師心理上的威脅,校長還特意提醒她:“你要認真備課。”
一學期下來,校長告訴她:“決定派你去大連參加全國現代文學研討會的暑期培訓班。”
陳瑞琳生動地記敘了當時的心情—
“……東去大連的列車上我把頭伸出窗外,風景如梭,變幻得幾乎來不及回眸,人生就是突然,就是驚喜,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大連,將帶給我一個嶄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