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比斜”無法損毀世界級景點的終極號召力
那年8月的某天,一條消息跳上了各家媒體:《荷蘭一教堂鍾樓打敗比薩斜塔成“世界第一斜”》,報道稱,荷蘭北部一個名為貝杜姆的小村,有一座建於12世紀的教堂鍾樓,其傾斜度超過比薩斜塔。報道拉出荷蘭幾何學家雅各布,此公親自測量獲得相關數據後便拿來與比薩斜塔做對比:比薩斜塔高度為55.86米,傾斜度為4米。而貝杜姆這座教堂鍾樓高度為35.7米,傾斜2.61米。以此為基準,如果高度相同,貝杜姆這座教堂鍾樓的傾斜度比比薩斜塔多出6厘米。
這個可笑的“比斜”,依我看其實無異於“比邪”,摻和“比邪”的幾何學家到底出於商業目的還是出於追求“顛覆快感”?反正相當可疑。如果是一般人提出此說,我真想勸他先去學學最大眾化的《邏輯學普及讀本》。
兩個高度不一樣的東西,本身已經沒有可比性,根本就不存在“如果”的問題—比如有人造一個斜塔,高度僅有18米,而斜度是1.4米;或者索性再造一個高度僅有9米,斜度是0.8米的塔……以此類推,再設一個個“如果”,沒完沒了。那世界第一斜塔一定會不斷“出邪”,天天刷新。
其實想在“斜”上做文章,把意大利的斜塔比下去的大有人在,早些時候德國不也曾有兩座教堂向比薩斜塔發起挑戰,欲爭奪“世界最傾斜建築”的名分嗎?其中一座也是教堂鍾塔,它建於14世紀,坐落在德國圖林根州巴特弗蘭肯霍森鎮的山丘上。它和比薩斜塔一樣,完全是由於地基鬆軟造成,這座56米高的花崗岩建築,目前斜度已達到4.5度,而且它還在以平均每年5厘米的速度繼續向東歪斜。另一個參加競爭的建築位於附近的薩烏霍森鎮,斜度也相差無幾。
德國人做事與荷蘭人有點不一樣,並不是拉出一個已經退休了的幾何學教授來做煞有介事的測量那麼蹩腳,人家一步到位,幹脆利索地讓巴特弗蘭肯霍森鎮的教堂鍾塔在德國版的《吉尼斯世界紀錄》中一舉成為“最傾斜建築物”,並堂而皇之宣布:此塔已經取代目前斜度僅為3.97度的比薩斜塔……
是的,在“斜”上麵做文章沒準還真能做出點什麼名堂來,但請放心,別說你僅僅進入本國版的《吉尼斯世界紀錄》,就是當真以過硬的數據切切實實取代了人家比薩斜塔,人家還是照樣風光無限,還是照樣招徠熙熙攘攘的世人。我那年從法國轉意大利,在探討景點時,導遊明明擺上桌麵,說比薩斜塔正在維修,到邊上看看可以,但肯定不能登上去,這個景點是否還值得去?全體人員幾乎同聲說絕對不商量,不能登塔也要去。我則刻意套用了那些年的一句著名的廣告詞:眼中無他,唯有比薩……
別看比薩不大,但早在中世紀時,比薩就是第一個建立共和國的獨立城邦和佛羅倫薩對峙,也曾經因與西班牙和北非做海上貿易而富甲一方,與熱亞那、阿瑪菲、佛羅倫薩等海權共和國齊名。因為富庶開放,也因為阿拉伯地區很早就傳入了數學幾何,因而為造就科學家和藝術家提供了良好的土壤。比薩大學裏就曾經孕育過世界級的物理學家伽利略和費米,以及20世紀80年代諾貝爾物理獎得主魯比亞,此外還有身兼著名盲人歌手和法學家的安德烈·波切利……
總之,一個世界級景點總會體現出它的終極號召力,怎麼會因為某個環節受到所謂的“挑戰”而魅力遞減?
二、自由落體定律竟是“孤證”
到比薩小城時嘀嘀嗒嗒下著初冬小雨,朦朧濕重的天空使得照相的效果極差。但沒有人為此而生出悔意。站在這個斜塔前麵,我很願意閉上雙眼冥想一會兒,太想讓思緒緩緩逆向進入時間隧道,去巡覽積蓄在塔上的曆史構件……
其實到比薩城豈止是看斜塔?坐落在比薩城北麵的奇跡廣場上,除了矗立著那個其實麵積不算很大的鍾樓—即比薩斜塔外,還散布著多組華麗的宗教建築:建於1063年的比薩大教堂,建於1153年的洗禮堂,建於1278年的比薩墓園……這個羅馬式建築群,外牆均為乳白色的大理石,尤顯典雅高貴。但具體到各自造型,又顯出了相對的獨立。整體和諧與個性凸顯,無不使人烙下印象。此處被聯合國評選為世界文化遺產,並非僅因為比薩斜塔,而是這組標誌性建築物對11世紀至14世紀意大利建築藝術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至於斜塔之“斜”,到底是意大利人刻意為之,還是種種原因使之不得不被動接受?抑或是老天成全,決意要借比薩寶地造就一方奇景?這似乎已經都不重要了。
曾經進入中國小學語文教科書的《伽利略的故事》,使得誰都知道伽利略曾在比薩斜塔上做過世人矚目的實驗:他將兩個重量不同的球體從塔上同時扔下,結果兩球同時落地,由此奠定了自由落體定律,從而一舉推翻亞裏士多德關於落體速度與它的重量質量成正比的定論。其實,這麼重大的定律發現居然僅僅見諸伽利略的學生維維安尼於1654年寫的《伽利略生平的曆史故事》一書裏,既無其他旁證,也沒出現在伽利略本人的任何著作或演講中。作為“孤證”,備受質疑是理所當然的。據說1612年時就有抬杠者為了反駁伽利略的新定律,也在比薩斜塔上做了一次同樣的實驗,結果是大小不同的兩個球並沒有同時落到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