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是在黑暗中做夢的結果。
它把一個人的夢,放大成無教人的夢,要夢得燦爛,夢得詭異,夢得有香味兒,夢得迷人才好。
我總是在談電影的時候坐在這裏。他說他是青年導演。他說他想改編我的小說。電話裏說的,在此之前,我跟他還沒見過麵。
我看到這家小小的酒吧後門上寫著“世緣玫瑰”四個字,我不知這是不是酒吧正式的名字,我喜歡這個或者是非正式但是很豔情的名字。我對中國電影已經很失望了,我不知道他們會把我的小說改成什麼樣。
我的小說有一種獨有的質地,不知變成影視劇,那種質感的東西還有沒有。“世緣玫瑰”四個字一直吸引著我,青年導演一直在說,他說改我的小說他很有信心。
在他的聲音中,我眼前出現了一些電影片斷,我看見了我的女主角,她們叫紅泥、紙嫣、舒朗或者夢去。她們曾活在我筆下,當初隻屬於我自己,後來出版之後她們就屬於我的讀者。我的小說隻寫給懂得欣賞的人看,我筆下的女人美麗妖嬈,我那些沒有見過麵的讀者,你們呢?我坐在“世緣玫瑰”裏想象著你們的模樣,或許你們就坐在我身邊,靠在窗邊喝酒的那一位?
我希望導演能拍出經典的電影,像張愛玲的《半生緣》那樣的電影,像王家衛《花樣年華》那樣的電影。咖啡不錯。導演還在說。一個香味彌漫的下午,我已經把自己的作品過了一遍電影。我想它們總有一天會拍出來,隻是時間問題。
“……今晚8點”是我常去的另一家酒吧,我在那裏接受報紙專訪,有記者拿著小本在那裏飛快地記,微型錄音機秘密武器似地幽幽地轉著,錄下我說話的全部聲音,包括咳嗽、歎氣和聲音特別的笑聲。
我常常生活在幻覺裏。寫作使人迷幻。電影使人迷幻。酒吧的光線使人迷幻。腦子裏總是有人物說話的聲音,我用手指追逐她們,她們一閃而過,如果不捉住瞬間感覺,她們就不會留下來。我坐在“世緣玫瑰”裏想入非非,我想起我寫過的那些小說。
電影是在黑暗中做夢的結果,它把一個人的夢,放大成無數人的夢,要夢得燦爛,夢得詭異,夢得有香味,夢得迷人才好。
文字和夜晚相遇,是個奇述。
電影和小說相遇,是個謎。
沒有人知道將會開出怎樣的花,結出怎樣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