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的影子便在燈影中嫵媚地晃動起來，像我散落在過去日子的碎影。
死亡是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這個黑洞布滿黑夜的深處，有時像眼晴一樣張著。
有時又像看上去很平滑的牆壁一樣，什麼也沒有或者根本不存在。
死亡是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這個黑洞布滿黑夜的深處，有時像眼睛一樣張著，有時又像看上去很平滑的牆壁一樣，什麼也沒有或者根本不存在。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目睹過他人的自殺，那給我留下了終生抹不去的印象。
死者是一名朝鮮籍的老太太。死法是跳樓自殺。
當時我家住的是那種帶大陽台過道的樓房，下午時分，很多小孩都聚在大陽台上玩。
我們玩一種最普通的遊戲：一個小孩被蒙上眼睛，其他小孩躲躲藏藏。如果誰被抓住，蒙眼睛那人就憑手摸猜那孩子是誰，猜對了就輪到那孩子蒙眼睛了。
這並不是一種好玩的遊戲，但我們當時玩得很熱鬧。
一個叫瘦猴的孩子仗著身輕體薄，竟然身體緊貼牆壁藏到陽台的大柱子後頭，所有的參加遊戲的人都無法找到他。忽然，我們聽到一聲驚呼：“瘦猴，下來！當心掉下去摔死你！”
瘦猴從大柱子後頭麵帶微笑地變出來，他站在陽台的邊緣衝我們大家招手。
我們也衝他招手，喊叫，笑，做各種各樣的怪動作，遊戲似乎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潮。就在這時，我們看到什麼東西從瘦猴身後呼嘯而下，它墜落的速度快得驚人，在所有人都沒看清那到底是什麼的情況下，它已經過去了。
雖然真實的畫麵已經過去了。但好像錄像帶回放一般，那情景一次次出現、重複、疊映，使我眼前出現一種幻覺，以為那景象反複出現了幾次。
陽台上所有的孩子全都定了格——傻在那裏不會動了。
瘦猴第一個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有人跳下去了！他的聲音變得尖細，幾乎無法確定他到底說了這句話沒有。
被定格的孩子們在突然之間醒了過來，他們像一群朝著同一個方向飛的鴿子，“呼啦”一下全都擁到了陽台欄杆旁邊。我們看到了後來在電影上常常看到的景象：一個人肢體分散地平撲在地上，一動不動。
她死了。
是自殺。
耳邊不知誰在說。
那天晚上惡夢不斷，死者的身體不斷地從什麼地方呼嘯而下，一次又一次重複，我躺在黑暗之中看得清清楚楚。那個深不可測的黑洞從此被種植在我的夢境裏，成為永不退場的一幕。
關於那個朝鮮老太太自殺的起因，以及從動了自殺念頭一直到最後真的付諸實踐，這個過程中她經曆了怎樣的心理折磨，是我從小到大一直猜測和琢磨的功課。她為什麼活不下去了？她一定是耗到最後一分鍾才決定撒手離去的吧？
許多年後的某個夜裏，我獨自一人做完了一天的工作，站在空曠的陽台上向四處張望，看到星星大得出奇，並且觸手可及。也許有某種美麗的事物伸出誘惑之手牽引著她去了吧？一想到這兒，那種呼嘯而下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來，仍像兒時那般狂放而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