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轟隆隆地震蕩著,震得腦袋瓜子。
微微有些發麻。隨著鑽頭的逐步深入,終於探到了靈魂深處。
我躺在牙科那把好像海灘上平放著的沙灘椅子上,毫無精神準備地等著醫生給我看牙。我爸媽都是醫生,我對醫院這種味道是熟悉而親切的。我小的時候常到醫院去玩,但未曾體會到病人的痛苦,隻是覺得那些小瓶子小藥盒好玩。我一向身體很好,連牙都不曾補過,這趟補牙是頭一遭,在醫生拿起器械前,我還在心裏哼著小調。
沒有經曆過的人是不知道什麼叫恐懼的。醫生用一把小榔頭在我的牙齒上東敲敲西碰碰,問我這兒疼不疼,那兒疼不疼,我一律搖頭說不疼。牙醫說我牙齒上有個大洞,於是拿出她的全套“兵器”,對我牙齒上的大洞進行輪番攻擊,一會兒拿出鉤子來鉤一鉤,一會兒拿出小鏟來鏟一鏟,金屬和金屬碰撞的聲音顯得十分悅耳,我躺在那裏還挺抒情,孰不知大的災難就要來臨,我聽見醫生開動鑽頭的聲音了。
“幹什麼?”我猛地一驚,跳起來。
“躺好了,別動!”我又被人按回到那把“沙灘椅”上。
隨後,我聽到那轟隆隆的鑽頭離我越來越近的聲音,這使我想起裝修房子的時候,那種能穿透牆壁的電鑽聲音,這種聯想讓我越發恐懼。醫生說:
“疼的時候舉左手,不許推我、躲我,或者做其他動作。”
我說:“幹吧,沒事,我堅強著呢。”
說完我還衝那位醫生微笑了一下,以示我是真的堅強。
她看我這麼視死如歸,就下手了。開始並沒有感覺到什麼,隻是轟隆隆地震蕩著,震得腦袋瓜子微微有些發麻。隨著鑽頭的逐步深入,終於探到了靈魂深處,我“哇”的一聲大叫,整個人幾乎從治療床上蹦下來。
“叫你別推人,你倒好,整個人都跳起來了。”
我被重新推到那椅子上,那醫生嚇唬我說:“別再亂動了啊,小心你的舌頭。”這回我捏緊拳頭忍著,一直在想我聽過的最悲慘的故事,想那些戰鬥英雄,我甚至耳邊出現了幻聽,聽見了機關槍的聲音。這樣挺過了一陣子,我終於還是受不了了,那鑽頭直鑽進“我心靈深處”,我的神經被攪得痛楚萬分,不堪忍受。我真的挺不住了,人在疼的時候哪還記得什麼該舉左手,還是右手,我把雙手一齊舉到半空中,嘴裏哇裏哇啦地叫個不停。
“你的舌頭還要不要啦?”
醫生雖然戴著口罩,可是我看見她的臉像門簾一樣“誇噠”一下放下來。她讓我張開嘴說,要給我檢查檢查舌頭。她拉出我的舌頭來一看,說道:“嗯,舌頭破了一點兒,不過沒事,過兩天就好了。”
醫生繼續打開鑽頭給我鑽牙,這一回我嚇得抖若篩糠,既得保舌頭,還得保牙齒、保神經,我躺在那兒孤獨無助地望著天花板,像一隻任人宰割的羊。
人到了最後境地也是最平靜的。鑽牙終於告一段落,我像獲得新生一般來了個鯉魚打挺,迅速逃離現場。這天夜裏,我展開病曆細心研讀,見病曆這東西真是深有學問,現一字不落地抄寫如下:
訴:要求補牙
查:右,深齲
處:右,去齲後有一小穿髓點,氧化鋅安撫,二周後複診。
“安撫”兩個字用得實在好,我的牙真的不疼了。但舌頭被鑽牙的家夥碰了一下,說起話來總覺得不如從前那麼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