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飛鳥之死(1 / 1)

汽車玻璃上一直留有一隻鳥兒撲展著翅膀迎麵擅過來的痕跡,那痕跡既模糊又清晰,記錄著一個飛行動物的死亡經過。

汽車在古絲綢之路上行駛,路長得令人忘記了我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沿路左右綿延著的,是一段綿長的土城牆(不知哪朝哪代的),土城牆經過千年風雪的侵襲,已經辨不出原來的樣子了,沒有了棱角,沒有了牆的峭麗和鋒芒,甚至,它們都不像一段真正的牆,遠遠看去,很像連在一起的自然形成的土丘。

給我們開車的甘師傅說,這就是古長城。公路一直和古長城平行向前,路長得沒有盡頭,前後看不到一輛車。我們像漫遊在古道上的惟一的遊客,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這時候,我們看到那個背著行囊在公路邊行走的人,由於車速太快,獨行者的身影像一隻黑灰色飛鳥的影子,在車窗邊一閃而過。我回過頭去看他,隻看見他手裏緊緊攥著的一把傘,他身上的一切都是黑灰色的,包括手中的傘。他沒有表情,也不朝兩邊看,好像什麼都與他無關,他隻是一步步地朝前走,走著本身就是目的。他那副執拗的神情,讓我想起幾天來常在沙漠裏看到的那種草。

那種草沒有名字,它們隻是神情執拗地牢牢抓住土——能抓住多少算多少,因此,被它們抓住的地方就鼓起了一個如大地乳房般的小山包,放眼望去,有草的地方就有這種小山包。平坦的地方赤裸著、幹渴著、荒蕪著,千年不變,依然故我。

雲層浮動,兩邊是山,車像在雲霧裏開。這時,一列火車映入我們的眼簾,在開闊的沙漠地帶,火車竟然變成了一種極為渺小、小蟲子一般的東西。它在天邊緩緩地開,慢慢地走,它被浩大的天空和無邊的黃沙壓縮到畫麵的一角,那麼纖細,那麼緩慢,那麼小。

有一隻飛鳥在瞬間撞上汽車窗玻璃,留下模糊的印跡,鳥被撞得血肉模糊,當場死亡。是車速太快,還是鳥飛行的速度太快?這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在城市裏我們見過貓被撞死、小狗被撞死,甚至人被撞死,卻從未見過展翅高飛的鳥兒被汽車撞上。後來我們發現,汽車每往前開一段,就能看到一隻不幸被車撞死的鳥兒的屍體。

也許,大地的原始和裸露,使這裏的鳥兒還不具備提防人的本領。它們天真地以為,大地是如此地遼闊,它們什麼也撞不上,可就在一瞬間,它們迎頭就撞上了人類汽車前麵的擋風玻璃,血肉進濺,羽毛紛飛。

差不多每隔50米,就能看見公路上躺著一隻這樣死去的鳥。我們的汽車玻璃上一直留有一隻鳥兒撲展著翅膀迎麵撞過來的痕跡,那痕跡既模糊又清晰,記錄著一個飛行動物的死亡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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