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貓的手指顫了一下,讓開。他再老於世故,碰到這女孩子微汗、細巧的指尖,還是忍不住微顫。他可以拍她的肩、可以在工作中跟她有其他肢體接觸,但指尖、指尖還是不一樣的。執子之手。指尖的相觸,意義甚至大於嘴唇擦過麵頰。
謝青桑也發覺了這絲顫動。再遲鈍如她,也終於有點明白了。一個好上司可以在工作中倚重你、可以在生活中也嗬護你、甚至可以蹲到你門前吸煙。但,再好的一個上司,也不會為四五平方毫米的肌膚碰觸而發抖。
她的頭埋得更低了一點,當作什麼都沒發現,什麼都沒說。
東西全收拾好,老貓對謝青桑道:“我幫你拿上去吧。”這時候再不順勢開口請對方上樓坐坐,就太沒禮貌。謝青桑尷尬的向樓上擺擺頭:“我不住在這裏了。”看了看快遞信封上的署名,把鑰匙拿出來:“嗯,這房門鑰匙也是朋友還給我的。”
老貓心裏一跳,口中道:“哦?”語氣中已經露出喜氣,轉念一想,她說的朋友也不知是哪位朋友、還了鑰匙也不知代不代表她現在單身,又把笑意斂回去。
謝青桑歎了口氣,索性說明:“這位朋友暫時有困難,在我這兒借住了一段時間。現在,他自己有了去處,我也借了新房子住。今晚我就是回來看看房子裏還有什麼,整理完了好跟房東交接的。”
這柄鑰匙上懸著黑色貓吊墜,是謝青桑不久前親手拴上去、交給何聖的。他們之間僅限於朋友借房那麼簡單?當然不。但是有什麼更深的糾纏?似乎也沒有。謝青桑刪繁就簡、避重就輕。
她自己手裏還有一把房門鑰匙,是自用的。即使何聖不把鑰匙還她、或者老貓不把鑰匙送過來,她也能打得開房門。人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結束之後才可雲淡風輕揮揮手離開,不然牽著衣襟踩著鞋、再好風度的人都要被逼出狼狽相,何苦來。
老貓暗暗觀察她的表情,忍不住問:“你現在一個人住嗎?”
“自己租了一個房間。”謝青桑回答。S市整套公寓的租金何其昂貴,一室戶的房型又多半是老房子,管道老化牆皮剝落、住不得。所以大部分公寓由二房東包在手裏,再一間一間轉租給謝青桑他們這樣外地來工作的年輕人。從前,為了提高收益、並把單間房租再壓低以吸引低收入房客,二房東會窮凶極惡的拿薄板把好好的幾室幾廳再隔出十幾個小房間來,密密如蜂巢般,市政府整頓之後,這種情況不多了,但房租還是貴。謝青桑單身的年輕女孩子,收入一般、行李不多,找了個三室一廳,另兩室也都是女孩子,她住一間朝西的十二平米房,已經很夠——老貓不會以為她一個人負擔得起住一套公寓吧?謝青桑遲疑的問:“怎麼?”
對啊,怎麼?她一個人住,他難道就毛遂自薦要做她入幕之賓不成?老貓抓了抓頭,稍微唐突一點的話都說不出來,笑笑:“一個人要當心。”
那一大包信件材料,謝青桑要雙手抱,他隻用單手托著,手臂上肌肉結實,長著細細密密一層汗毛,因為肌膚被曬成古銅色,白天倒不怎麼覺得多,此刻在燈光下,汗毛被照透,柔和的一層金光,極具男子氣概。謝青桑呆了呆,伸手去接信:“那我自己上去收拾了。不好意思,麻煩你!以後不用特意帶給我了。”
“什麼特意?順路的。”老貓撇清。男人也有名節的!當頭兒巴巴給手下小姑娘獻殷勤,她領情也就算了,她不領情、他有何麵目可言?不如撇清。
隻是,仍然脫口而出:“其實單位也可以給你宿舍。”
這次謝青桑就不好回答了,隻是站著,對著他微笑。
老貓訕訕的錯開目光。當頭兒的,要一碗水端平,給她宿舍,其他人怎麼辦的?報社裏大部分都是年青人,而且大部分沒買房子,全負擔起來,財務會跟他拚命。
他同謝青桑告別,謝青桑上了樓,打開電燈,不經意看了看貼在牆上的玻璃鏡,吃一驚:鏡子裏,她的唇邊噙著一個盈盈的微笑。
她不知所措的站定了。窗外,月光很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