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桑過去,同她們一起守到淩晨四點二十分,外公的心電圖變成了一條直線。
外公的後代裏,除了蘇飛外,隻有二舅還守在這裏。死訊傳出,他跟蘇飛分頭通知所有親人。東方漸漸發白,蘇飛倒平靜了,打完電話,看著沈婕和謝青桑東倒西歪樣子,實在不忍心,挽著手把她們送走:“對不住。你們快去休息吧——”驀然看見那花衣老太太站在醫院草坪邊,嚇一跳。
老太太顯然已經知道噩耗,嘴唇哆嗦著、臉一下子又老了很多年,和蘇飛對峙了片刻,猛的轉身離去。
很多天以後,蘇飛才聽說,外公什麼遺囑也沒立。他的遺產,由他的子女們作價均分了。至於這老太太,再也沒有出現。
蘇飛對著醫院的魚腹白天空吐出口氣:“如果明天就會死掉,你要做什麼呢?”她自問自答,輕輕道,“我要去跟我愛的人,再一次跳舞到天明。”
沈婕和謝青桑都聽見了,卻都沒有說話。
黎明的街道上,謝青桑走著,腳步很急。回家?不。她的父親和母親都不是壞人,如果在別人眼裏看起來,他們也沒有怎麼傷害過她。但是有一種痛叫“切膚之痛”,這種傷口,隻有與你足夠親近的人才能造就、也隻有足夠親近的人才能體會。
謝青桑暫時還沒有辦法回去麵對他們。不知為什麼,她腳步匆匆往老貓家來。
老貓就住在報社旁邊,地址和電話一起昭告天下,誰都知道。謝青桑到樓下時,已經是上班時間,她聽見腳步聲,仰頭,看見老貓夾著一疊報紙匆匆出來,看見她了,腳步一頓。謝青桑為難的站住,習慣性伸手抓頭,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麼——但是且慢!他站住,根本不是因為看見她,而是因為身後有人叫住他。他剛走出來的房門裏,有個女人伸出一隻纖長白皙的手臂,捏著一張餐巾紙,替他把下巴上沾的刮胡膏泡沫擦掉,動作優雅而親密。
謝青桑血液“噌”的竄上腦門,回頭就跑,動靜大了,老貓這次才真正聽到,一看是她,立刻追上來:“小阿桑!”
謝青桑不理他。
“小阿桑,你怎麼了?”老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謝青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笨老弟,我想小姑娘在吃醋。”美人兒長發飄飄,身著一套瀟灑的黑灰色係長褲套裝,拉著個米色印花行李箱走出來,把手肘支在樓梯欄杆上,若有所思看著謝青桑。
老貓看看她、又看看謝青桑。
“我是空姐,順便是他的親姐。”美人向謝青桑揮揮手,“出完了一個航班,過來看看他。他的狗窩我是不住的,這就去酒店了。你們自便。”眨眨眼睛,一甩長發離開。
謝青桑看看她、又看看老貓。
“你吃醋?”老貓的嘴角咧到了耳根。
謝青桑找不到話來回答。
“如果你覺得我們之間有一點點可能,就說出來吧。”老貓拍著胸脯,“像我這樣的好男人,一直在這裏等你的機會不多了。”
謝青桑“卟哧”笑出來,該刹那她知道,如果明天就會死掉,她願意與麵前這個男人戀愛、並且回去麵對父母。
“你能陪我回一趟家嗎?”她掛著睡眠不足的一對熊貓眼警告,“那裏可能不符合你的習慣哦!你會接受嗎?”
謝青桑翻開人生新篇章時,沈婕跟康媛正在大吵。沈婕見了謝青桑老爸、又陪蘇飛一夜,算下來有十二個小時沒照顧網店,回到倉庫還要補眠。康媛指責她社交太多,影響生意。沈婕熬夜之後本來就脾氣特臭,覺得她不可理喻,終於按捺不住,新仇舊恨炒在一起,甩手買了飛機票回了娘家——對,不但結婚後那裏是娘家,就算跟合夥人鬧崩,那裏一樣是療傷的娘家。
沈爸爸沈媽媽心情非常好,忙著替沈妙準備訂婚宴。未婚小倆口整天膩在一起進進出出,那男人一口一個“爸、媽”,也不嫌肉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