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女中魁首戴鳳蓮,花容月貌巧機關,調來鐵耙擺連環,擋住鬼子不能前……
(《紅高粱家族》)
(2)酒國孫翁者,性喜飲,量頗巨,每飲必數鬥。其家良田數頃,瓦屋數十間,皆隨酒去。妻劉氏攜子別嫁。翁浪跡街頭,蓬首垢麵,破衣襤衫,形同乞丐。見人沽酒,即跪前乞討,磕頭見血,狀甚淒慘。
(《酩酊國》)
(3)“世界有文化,少婦有豐臀”,危在腳下者,不知是何人。
(《玫瑰玫瑰香氣撲鼻》)
例(1)是七言形式,四句,句內是2、3較短停頓,句際是稍長停頓,句末是長停頓。例(2)均是短句,句際皆有音頓,節奏明快。例(3)是五言形式,句內是2、3較短停頓,句際是稍長停頓,句末是長停頓。小說語言中安排這樣的音頓,既具有節奏感,又靈活多變,顯示出語言的魅力。
優美的韻律
一、押韻
押韻,本是韻文的特點和要求,它並不是小說語言固有的特征。如果在小說語言中適當地用一些押韻的表達方式,也能夠起到渲染氣氛,增加感染力的作用,使小說讀起來順口,聽起來悅耳。如:
(1)高粱高密輝煌,高粱淒婉可人,高粱愛情激蕩。秋風蒼涼,陽光很旺,瓦藍的天上遊蕩著一朵朵豐滿的白雲,高粱上滑動著一朵朵豐滿白雲的紫紅色影子。
(《紅高粱家族》)
(2)王小濤,粘豆包,一拍一打一蹦高。皮球一拍一打一蹦高,粘豆包怎麼能蹦高?一拍一打一團糕,還差不多。
(《師傅越來越幽默》)
(3)尊一聲眾鄉親細聽端詳/張扣俺表一表人間天堂/肥沃的良田二十萬畝/清清的河水嘩嘩流淌/養育過美女俊男千千萬/白汁兒蒜薹天下名揚。
(《天堂蒜薹之歌》)
例(1)中的韻腹多是ang,即江陽轍,例(2)中的韻腹是ao,即遙條轍,例(3)中的韻腹是ang,也是江陽轍。從押韻的角度看,它們都是洪聲韻,開口度大,聲音響亮,在和諧韻律的同時,也增加了表義功能。
二、平仄
漢語的每個音節都有高低不同的聲調,古漢語的四聲分為“平、上、去、入”,現代漢語的四聲是“陰、陽、上、去”。按聲調的音高變化和聲音的長短,人們將四聲分為平聲和仄聲,於是漢語的四聲中,嚴格的說,是平與仄的對立。平聲的特點是,聲音平而長,不升不降。而上升是高升的,去聲是下降的,入聲是短促的、急迫的,所以上、去、入三聲叫做仄聲。“仄”就是“側”,就是不平。其共同點是不平、非長,是短促的、或升或降的。平聲與仄聲的交錯使用,也就是語音的長短交替、平調與升降調短促調的交替,就創造出漢語的音樂美。如:
(1)太陽很亮地照著閘外大片的黃麻,他看到那些薄霧匆匆忙忙地在黃麻裏鑽來鑽去。黃麻太密了,下半部似乎還有間隙,上半部的枝葉擠在一起,濕漉漉,油亮亮。他繼續往西看,看到黃麻地西邊有一塊地瓜地,地瓜葉子紫勾勾地亮。黑孩知道這種地瓜是新品種,蔓兒短,結瓜多,麵大味道甜,白皮紅瓤兒,煮熟了就爆炸。
(《透明的紅蘿卜》)
(2)父親對我說,羅漢大爺臉皮被剝掉後,不成形狀的嘴裏還嗚嗚嚕嚕地響著,一串一串鮮紅的小血珠從他的醬色的頭皮上往下流。孫五已經不像人,他的刀法是那麼精細,把一張皮剝得完整無缺。
(《紅高粱家族》)
(3)大殿前的鑄鐵香爐中,香煙繚繞,散發著濃烈的香氣。香爐旁邊的燭台上,紅燭排列得密密麻麻,燭火搖曳,燭淚滾滾。許多女人,有的蒼老如朽木,有的光鮮如芙蓉,有的衣衫襤褸,有的懸金佩玉,形形色色,各有不同,但都滿臉虔誠,心懷希望,懷抱泥娃,在那兒焚香燃燭。
(《蛙》)
例(1)平仄交替,語音起伏跌宕、生動而有趣。例(2)語音錯落有致,平仄相間,既強化了人的聽覺感受,又增強了表義功能。讀者對殘酷醜惡場麵的心理衝擊。綠色,本是青春、生機、智慧、希望的象征,但此處運用平仄交替的語音節奏,擲地有聲的以綠色表達了落後愚昧、髒亂卑賤、憤慨不安、災禍死亡等深層次的含義。例(3)寫很多女人在大殿的鐵鑄香爐前“焚香燃燭”,祈求得子的情景,句內和句間巧妙安排平仄,增強了表達效果。
俏皮的兒化
兒化是“現代漢語普通話和方言中的一種語音現象,就是後綴‘兒’字不自成音節,而和前頭的音節合在一起,使前一音節的韻母成為卷舌韻母”[ 《現代漢語詞典》(第6版),商務印書館2012年版,第343頁。],它是一種特殊音變現象。莫言在作品中善於運用兒化詞,表達俏皮、幽默又富有情趣和地域特色的語義內容,同時使句子輕緩柔和,音響效果甚佳,具有韻律美。如:
(1)這時他的眼睛適應了黑暗,看東西非常清楚,連咖啡色的泥土和紫色的地瓜葉兒的細微色調差異也能分辨。他在地裏蹲下,用手扒開瓜壟兒,把地瓜撕下來,“叮叮當當”地扔到桶裏。扒了一會兒,他的手指上有什麼東西掉下,打得地瓜葉兒哆嗦著響了一聲。他用右手摸摸左手,才知道那個被打碎的指甲蓋兒整個兒脫落了。水桶已經很重,他提著水桶往北走。在蘿卜地裏,他一個挨一個地拔了六個蘿卜,把纓兒擰掉扔在地上,蘿卜裝進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