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莫言小說語言中的重疊和疊結(6)(3 / 3)

(《生死疲勞》)

(25)盛著五顏六色粉末的瓶瓶罐罐。

(《食草家族》)

(26)這一夜家家戶戶都不安寧。

(《食草家族》)

(27)別的畫眉上躥下跳時,它卻站在籠中橫杠上,縮著頸,蓬鬆著火紅色的羽毛,斜著眼看籠子的柵欄和柵欄外的被分隔成條條框框的世界。

(《食草家族》)

例(24)中的“壇壇罐罐”指的不是一壇一罐,而是所有的跟“壇、罐”一樣的器具。例(25)“瓶瓶罐罐”在數量上明顯得到了增加,這些盛著粉末的瓶子、罐子有很多。例(26)“家家戶戶”指的是“每一家、每一戶”,是統指。例(27)“條條框框”指畫眉被眼中的世界被籠子上的柵欄切割、分離得支離破碎,成為一小塊一小塊的。

莫言小說中的數詞疊結式有“三三兩兩、千千萬萬、萬萬千千”兩個,數詞在疊結以後,不再表示具體的數值,而是一個模糊的數字概念。如:

(28)官兵們跑過去追了一會兒,然後就三三兩兩地走回來。

(《檀香刑》)

(29)黃秋雅隨著院長進了辦公室,醫生護士們三三兩兩地小心議論著。

(《蛙》)

(30)她老人家吐著血把我拉扯大,是千千萬萬個不容易。

(《豐乳肥臀》)

(31)再說,也是他命該如此,要不,路上的人千千萬萬,怎麼單單軋死他,所以呀,也是他命該如此。

(《天堂蒜薹之歌》)

例(28)(29)“三三兩兩”形容的是三個人一群、兩個人一夥的樣子,人數不是很多,比較分散、零零落落的。例(30)“千千萬萬”個不容易就是非常非常不容易。例(31)中的“千千萬萬”並不是說有一千個一萬個,而是指路上的人很多。

三、疊結式的語用特點

疊結式的組成比較自由,很多不能進入重疊的成分在特殊的形式製約下卻能進入疊結式。疊結可以看作很有創造性的一種“構詞方法”,它給了使用者極大的創造空間,隻要是有表達的需要,在不違背疊結式基本構造特征的前提下,人們可以創造出無數的疊結式出來,這種創造有時候帶有極大的主觀色彩,能夠體現創造者強烈的個人風格。這也是莫言小說中疊結式較多的原因。我們來看下麵的例子:

(32)孿生兄弟神神鬼鬼的可以不吃飯,我不吃飯可不行。

(《食草家族》)

例(32)中“神神鬼鬼”由單音節的形容詞“神、鬼”疊結而成,神沒有“神神”和“鬼鬼”的說法,也不能組成“神鬼”,但是二者可以分別重疊後進入疊結式。“神、鬼”都是超自然的存在,都有莫測的、神秘的的含義,二者在感情色彩上有一定的差別,“神”在迷信中,是指萬物的創造者或者被人們所崇拜的人在死去後成為精靈,有“超凡的、高超的、不可思議的”(如:神勇、神奇)積極的感情色彩,而“鬼”指的是人死後的靈魂,常常帶有“不光明、惡劣、見不得光”(如:鬼胎、鬼話)等貶義的色彩。構成疊結式“神神鬼鬼”後保留了“神秘、不可測”這一相同的意義,同時,也能體現它們各自不同的感情色彩。“神神鬼鬼”所形容的這對孿生兄弟的來曆和種種行為都匪夷所思,非常神秘,給人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疊結式對兄弟二人的“詭異”性進行了強調,使其程度更深,並且,疊結式的感情色彩向“鬼”偏移,體現出主人公對二人的態度,含有輕微的不屑和厭惡。如果不用疊結式,想要形容出兄弟二人的這種特性並且反映出主人公的感情恐怕要用更加複雜、更冗長的語言,在這裏也可以看出,用疊結式在具體的語用中不僅有“適用性”而且有“經濟性”。

疊結式自身在形式上整齊勻稱,並且,他的構件擺放的位置較為自由,利用其自身的特點,再結合排比、對偶等修辭手法,能產生整齊的形式美和和諧的韻律美。

如:

(33)它們紅紅綠綠,白白黑黑,藍藍綠綠。

(《紅高粱家族》)

(34)場上一片金光閃,那些麥穗兒仿佛都活潑潑的,成群結隊、擁擁擠擠,萬萬千千的小金魚兒,千千萬萬狂舞著的蛇。

(《豐乳肥臀》)

(35)她的心停停跳跳跳跳停停。

(《食草家族》)

(36)我說你這刀真是插插拔拔拔拔插插你也不嫌累。

(《食草家族》)

例(33)用了排比的修辭手法,描寫的是奶奶中彈後,處在生死的邊緣,她躺在地上,眼前閃現出一些奇異的光輝,她注視著紅高粱,想要仔細地看看這些紅高粱是什麼顏色的,但是它們像蛇一樣一團團盤結在奶奶的眼裏,奶奶無法確切的分辨出它們的色彩,奶奶看到它們“紅紅綠綠、白白黑黑、藍藍綠綠”,這些顏色在她的眼前不斷的閃爍。雖然隻出現了“紅、綠、白、黑、藍”幾個顏色,但是在這裏,三個疊結式對顏色的數量進行了加深,並不單指這幾個顏色,而是許許多多的顏色不停的在她的眼前閃過。這裏用三個疊結式進行排比,描繪出了奶奶在彌留之際眼中所呈現出的奇異的、瑰麗的色彩世界,同時,也增添了奶奶去世的悲涼感。例(34)中“千千萬萬”和“萬萬千千”在構件上和意義上是相同的,這也說明疊結式構件的位置相對重疊式來說更自由。這裏選擇用“千千萬萬”和“萬萬千千”兩個詞在相對的位置使用,而不是使用其中的一個詞,這樣既保持了意義上的一致,也避免了前後兩句形式上的單一,形成抑揚錯落韻律美。例(35)(36)是前後位置互換的兩個疊結式連用。“停停跳跳”和“跳跳停停”都是指人的心髒跳了又停、停了再跳,“插插拔拔”的“拔拔插插”描寫把刀拔出來又插進去的動作交替進行。動詞的疊結式本來就可以使動作的量和時間加強,這裏兩個同質的疊結式更加強了動作的交替性,在時間上持續性更長,增強了表達的效果,同時,也能突出兩個動作之間的連貫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