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蕾的老家確實是在與青佛縣城僅一江之隔的美都村。青佛城在北岸,美都村在南岸,中間隔著青佛江。
美都村是個果村。村裏的人家都掩映在芒果、桂圓、荔枝、柿子等果樹的綠蔭下。這些果樹是參差其間於村人的房前屋後和村道、壙野、江岸的。春秋時節,芒果、桂圓熟時,村頭村尾金黃一片;初夏和初冬時節,荔枝、柿子成熟,又是一片紅色的海洋。這種隨季節交替異果飄香的特殊景觀,使美都村素有“果鄉”之稱。美都村是個大村,有八九千人口,並且還隻一個譚姓。該村雖然像譚蕾對葉保所說的你上村裏吃荔枝,把肚子撐破,村人都不會把你當賊,但由於自己是大村大姓,長期以來又出蠻橫、驃悍的刁民。早先,美都與縣城不通橋,美都人來往縣城,靠的是擺渡。渡口清一色是美都村人把持。縣城人根本沒人敢在那兒擺渡營生。憑借著這種地理優勢,美都人常在三更半夜,或二三十人結成一夥,或四五十人聚集一幫,帶上各種家夥,擺著渡船,摸到對岸縣城各街頭巷尾,大到吃喝用度,小到廁池尿坑的糞便,能拿走的拿走,能舀走的舀走,反正遇到什麼就拿,一掃麵光。城裏人在屋內聞聽到他這種打家劫舍的聲音,都知道對岩的美都人又來“討生計”了,都 敢吱聲。因為如有誰家吱聲了,誰家就會遭大殃。他們會憑人多勢眾用扁擔、木棍、舀糞勺柄,或者石塊把吱聲家的屋頂、門窗砸爛,然後三五十人一擁而進,將其吱聲人家裏的財物洗劫一空。碰到抵抗的還會傷及家人性命。你不是會“出頭鳥”嗎?他們打的就是你這種出頭鳥!看你下回還敢不敢當出頭鳥。叫你躲不起也惹不起。因而,青佛縣城人遇到這種時候隻能假裝不知,隨他們去橫掃。長此以往,青佛城裏的人一聽是美都村人都會不寒而栗,退避三舍,沒人敢惹,連公安、司法、政府官員都怕美都村人。美都人也自詡:“青佛城的地,美都人的天”。由此可見,美都人的蠻橫刁民了。
不過,出刁民的美都村也出美女。青佛縣城和方圓百裏的劇團、戲班子的名旦名角,又大都是由美都村的美女來擔當。其台柱子的地位幾百年來不可動搖。青佛人廣泛流傳的一些有關美女配佳郎,紅杏出牆的風流韻事和美妙的故事,十有八九也都出自美都美女的傑作。外村一些輕薄、浪蕩、風流的男人,寧肯冒被美都人“圍剿”和家破人亡,傾家蕩產的風險與該村的美女聯姻,為能討到美都村的女人而備感驕傲和自豪。據說,“美都”村的雅號,就因該村曆來出美女而得名。也另有一說是該村出佳果而叫美都村的。
譚蕾就是生長在這樣一個既出刁民,又出美女佳果的村子。其父譚應龍還是這個有著九千人口的大村的村黨支部書記。準確點說應是大隊支部書記。因為十九年前的1976年美都還不叫村,而叫美都大隊。那年,譚蕾芳齡十八,剛從對岸青佛一中畢業回來,在大隊農宣隊當文藝演出員。她人長得好,又高又苗條。初中時期,她就在一中學宣隊主演過《東海小哨兵》裏那個抓特務的漁家小姑娘;高中時期又主演了《紅色娘子軍》裏的吳瓊花,《智取威虎山》裏的白茹。雖然都是一中改編於京劇的某個片段,但能在這些劇目當主角,也是很不簡單的。回到美都村,她又在農宣隊裏出演《龍江頌》裏的江水英和《沂蒙頌》裏的軍嫂。演出不到半年,青佛城和周邊幾個公社都演紅了。這些地方都知道,城郊美都村有個能少扮老,又能女扮郎的美女演員譚蕾。演紅了的譚蕾,她的誌向是能進青佛縣劇團當一名正式的演員,靠自己的才藝和美貌吃皇糧,拿國家的工資。然而。後來的生活卻改變了她的誌向。
一天,一位媒人突然來到譚家,與她父親譚應龍神秘兮兮地密談了半天話後,媒人對譚應龍說:“譚書記,四村八裏都稱讚你女兒譚蕾長得像含春的花蕾那般的美貌和水嫩,又是高中生,又是宣傳隊裏的台柱子,能唱會跳,能歌善舞,活脫脫的,水靈靈的,真是人見人愛。你知不知道,我們臨村新仁大隊有一個在部隊當營長的,名字叫陳傳書,前幾天從部隊回家探親,在縣城擺船渡口見過你女兒。那營長見到同船過渡的你女兒,你猜——他怎麼著?——”媒人歇住口問譚應龍,譚應龍疑惑不解,大張其口反問:“——他怎麼著了?”媒人“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見到你女兒,當時差點就暈倒進青佛江裏!——回去後就開始犯相思病。於是就差了好幾個人到我家來,托我無論如何到你家來說媒。”媒人興奮得兩腳直跺地說:“你想啊,一個營長,一個在部隊當營長的軍官,換作在我們地方就是局長、公社書記的大官長啦!這麼大的官看上了!要是你女兒嫁了他,就是官長太太了,就能到部隊當隨軍家屬,農轉非,吃上國家糧,還能安排工作,這一輩子就是享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