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文和杜英英的洞房,是海文稱頭安排設計的,從家具、電器、鋪蓋、到牆上、地下和屋頂,各類東西和裝飾之間的樣式與色調,都是那麼雅致而又自然。僅憑感覺就知道,比那兩家多出了一些文化的內涵和氣息。他倆總覺得,隻有具備了這樣一種藝術氛圍和精神追求,自己的心裏才會不空落,自己的感覺才會穩重而踏實。
他們沒有像馬貴和張麗麗那麼衝動,那麼精心而又熱情地從事傳統的習俗,也沒有像高步清和田家少婦韓梅花那麼老練而成熟,那麼無所顧忌。而是手兒捏著手兒,胸脯挨著胸脯,臉蛋貼著臉蛋,呼吸融著呼吸,安詳而深沉地體味著對方所給予自己的真誠、信賴、力量和愛意,以及聖潔的性的誘惑力。
就在這個時刻,二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馬家姑娘麥爾燕。愛情是自私和殘酷的,但他們永遠也不會忘記她的純真、善良和可愛。他們都衷心祝願並竭力幫助她,盡快能有一位自己人生路上的好伴侶。他們更沒有忘記馬存惠大伯,多好的老人啊,為了他們二人的幸福,竟然多次勸阻以至指責過自己的親生骨肉。同時,他們也想到了杜石樸老人在最關鍵的時候,所給予他們的信賴與支持。
得知韓大林在東山坡梨苗地裏,做出了欺侮杜英英的荒唐事,那天晚上,海文來到杜家想問個清楚。但院門緊關著,他著急連忙地叫了好大工夫,也沒有人來開門。越覺得不妙,便愈發想見到杜英英。幾次想跺門或越牆而入,又怕她母親是個病秧身子,隻好圪蹴在院門附近的一棵大樹之下。他想,她家的門總有打開的時候吧?
他咬著牙齒,攥著拳頭,不知道是愛,還是恨,不知道是搶走她,還是要掐死她。家裏的手壓小機井壞了,聽到門外再也沒有什麼動靜,杜英英輕輕推開門,想到老井上去提水。就在她隻顧走路的時候,海文從後邊攆上來立馬抱住了她。她嚇壞了,以為又是韓大林,否則那嘴臉怎麼全都是歪的。直到嗅著了他那親切的鼻息,才趕快撂了水桶,猛地抱住他,嗚嗚地哭訴著她滿心的委屈與壓抑。
她說,她曾多次向他表示,自己的一切都會潔淨地奉獻給他,就像他把童貞獻給自己這個惟一的女子一樣。而今,那姓韓的雖說沒達到醜惡目的,但她覺得自己已經有些肮髒了,不聖潔了,韓大林那肮髒嘴巴和身體的某個部位已挨過她的身子了。盡管隻是肌膚的碰觸,她也覺得已經對不起眼前這個幹幹淨淨的男子漢了。
海文對她說,哥有辦法懲治他。以往你怎樣活人,今後還該怎樣活人。他還說,這事怎麼能怪你,哥希望你能挺起腰杆來活人。海文明顯感到,她仿佛變得成了一把柴,一縷柔弱的寒氣。聽到他的心胸竟然如此開闊,發現他的舉動如此不計前嫌,杜英英的哭聲更大了,抽搐得也更激烈了,難過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猛地搡開他朝家門口跑了。
撂下的打水的桶子,卻是個空的,還拖著一個長長的尾巴。海文拿起桶子,到井上洗幹淨之後,又提了滿滿一桶水,這時隨著騾子打噴嚏的聲響與一陣蹄音,黑暗處也傳來了上年歲人的咳嗽聲。他知道,那是跑買賣的老隊長從東山裏回來了,來到英英家放下水桶,他幫老隊長卸下了車上的所有貨物。
聽罷女兒的訴說之後,杜石樸連飯也沒顧得吃,立馬跑到韓家大鬧了一場,還幹脆利落地退掉了那門親事。包括彩禮錢之類,也都合成現錢撂給了對方。的確,在如今這樣的光陰裏,處理那樣的問題,也不過是小菜一碟而已。回到家裏來,他見海文沒有走,並且還找來了醫生,正在給受到了驚嚇的女兒與久病的老伴周鳳蓮治病。他當即敲定,隻要海文不嫌棄,他家阿依莎從此就是他的人。
三個洞房的門,幾乎在同一時辰,被門外鬧房的年輕人推開了。想生兒子還沒有動靜的夫婦滿屋子搜索著那方紅巾和核桃,想養女兒還沒有眉目的婆姨漢子到處尋找著喜花與紅棗。
繼而,三家幾乎是在同一個時刻裏舉行著念尼卡哈的儀式,這是從宗教意義上成全二人婚姻的必經程序。三位阿訇分別在三家新房的大屋裏誦過了經文,並讓新郎背誦了有關信仰的伊瑪尼,接著各位阿訇都讓新郎回答他們提出的證詞:
“你願意娶她為妻麼?”
“願意。”
“從現在起,你們二人已結為夫妻,要孝敬父母、和睦相處,不能說傷感情的話,如果說過三聲不要對方的話,那麼你們二人的尼卡哈,也就是婚姻關係,就不再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