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住了。”
為了慶賀新人尼卡哈的成功,並預祝他們結出豐碩成果,阿訇站在炕中央,端起盛著棗子和核桃的大盤子,大把大把地抓著向地上和窗外的人夥裏撒去。僅從那撒的方式和動作就可以看出來,是想把每個角落的人們都要照顧到。撒喜了,撒喜了!一片歡呼聲中,隻見男女老少,個個爭相搶拾喜物,好不歡快,好不熱鬧。
然而,最有趣的情景還在晚上,夜色和燈光仿佛是開始鬧房的信號。調皮而壯實的小夥子們充當著所謂的打手,決意以武力方式監督新娘新郎領受任務之後的情況,他們站在炕沿跟前,挽起袖子虎視眈眈地瞪著炕上站著的新娘與新郎,時刻準備協助人們完成向二位新人提出的不論怎樣苛刻的條件。
在鬧房的人們看來,隻有麵對那些羞澀的新娘與新郎的時候,他們才會玩得有心勁、有趣味、有耐力。馬貴和張麗麗這一對新人,是截至目前他們所見到的最爽快的新娘和新郎。還未等到打手們動手,就已完成了表演任務,好像怕被什麼人搶走了他們的表演機會似的。是啊,過分的思想解放,又怎能不使自己忘記分寸感。幾位老年人,本想感受一下新生活的水靈勁兒,見這一對新人竟會如此無所顧忌,連羞帶臊地擠出了洞房。
在談到愛情的萌生與發展的時候,馬貴竟然如實道出了那次自己借秤忘了拿砣和看意大利電影《求婚》的故事。人們聽罷,陣陣驚呼。喜事之中,不知是屋裏的噪音太大,還是耳朵出了什麼故障,馬貴竟然聽不分明反饋而來的聲音到底是什麼意思,隻覺得啊啊地響個不停。
至於起先他是如何邀杜英英看電影,又如何把一位詩人的作品抄來當電影票送給張麗麗,嶽父張佐銘是如何打掉他的幾顆腮牙,以及將他險些追得掙死的過程,還是忍痛割愛沒有公布。盡管這樣,還是由於前邊他講過的那些鮮為人知的故事,有人罵罷了馬鬼之後,也還低聲罵他是一個為了女人而不擇手段的家夥。
馬貴卻全然不理這些,竟然創造性地添增了一個新內容,即愛情經驗談。他說,愛情雖說朦朧,一萬年以後也很難說清楚它是個什麼東西,但總體來說,還是有規律可循的。人生在世,有瞬間的愛情,也有永恒的愛情。聰明人,可以把瞬間愛情轉化為永恒愛情,糊塗人卻總是把有可能成為永恒的愛情作踐成為瞬間愛情。
不要他媽媽的一提愛情,就和永恒聯係在一起。愛情需要機智,也需要馬虎,需要見異思遷,也需要當機立斷,需要奢望,也需要滿足。就在他滔滔不絕的時候,人群中吼叫道“簡直是胡吹冒撂!”就在他還想搶白什麼的時候,有一位打手朝他的嘴巴狠狠扇來。一記響亮耳光震得那一對假牙險些又跳了出來。
提條件的人喝道:“馬鬼鬼子,你快說,麻雀子落在蔥上咧!”
“麻雀子落在蔥上咧。”馬貴大減了方才演說時的銳氣,無精打采地重複著。
提條件的人臉不變色心不跳地對女方說:“張麗麗子,你說,我把花哥哥的嘴嘴子親上咧!”
“我把馬貴親上咧。”新娘攔著捷徑說。
對人們所感興趣的這些東西,張麗麗打心底裏就很反感,自己深深喜愛和佩服的,還是馬貴先前的那番無所顧及到了奮不顧身程度的講演。難道大家還耳聞目睹到少嗎?現在的男人,哪個不是言行不一和裝腔作勢的偽君子,而他的講演方式也好,還是講演內容也好,該是多麼光明磊落、襟懷坦蕩和涵義深刻啊。
在鬧洞房的這個特殊時刻,運用的是類似於“敲山震虎”和“殺雞給猴看”一類的攻心戰術。發現新娘子偷奸耍滑,眾人異口同聲地吼道:“噢——,打,打呀,打馬貴那個怕老婆的軟耳朵慫!”
“啪!啪啪!”所有打手一起跳上炕,兩個給馬貴做時髦的土飛機,其餘的則甩著巴掌狠拍他的脖子,每拍一次,眼睛都要望一次張麗麗,隻要她的心不疼,大家就絕不會停手。
她的鐵石心腸,終於叫這種慘不忍睹的場麵感化了:“好吧好吧,我說我說,我把花哥哥的嘴嘴子親上咧。”
“噢——,心疼了,心疼了!”眾人歡聲雷動。
韓梅花覺得,自己是過來之人,更容易把握好所謂節目的分寸感。可不,即便是洞房,此時也成了公眾場合,表現到人們差不多明白的時候就可以了。對於隻能意會而不能言傳的內容,還是讓人們自己去想象和補充好了。也許,那樣的猜測、玩味和互動,比裸露乃至實做更有意義。她想奉送給高步清這位尕兄弟的,是人生體味的實惠和捷徑。於是,二人動作嫻熟,配合默契,既從事傳統習俗,也拓展新的領域。同時,也把他們二人唱民歌的好嗓門展現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