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解讀月亮(1)(2 / 3)

莊巷道裏人來人往,追逐打鬧的碎尕子們,時不時地從他的胳肢窩的下麵或胯子旁邊躥了過去,留下的隻是一股冷風和幾縷噎人的土腥味兒,激起的卻又是自己對他們無視長輩的傷感和憂慮。但他立馬又從那種零碎情緒裏擺脫出來,開始琢磨特別關鍵和最最根本的問題。尤其在心情最該快活的時候,這種莫名其妙的煩躁情緒究竟從何而來?

啊,莫非是甘草膏廠或罐頭廠裏的什麼重要事情忘了做?這麼一想,又朝自己擔心或疑慮的地方走去。莊子裏多家的喜事湊在一起,今天這兩個廠子不得不停了工。本來,他想讓門衛挨個兒地打開廠房門,到裏邊拉開燈仔細察看,到底有啥沒辦理好的當緊事情。卻又覺得,僅僅由於主觀臆斷,就去打那種麻煩,純屬多此一舉。

僅僅在兩個廠子的院門口各站了一會兒工夫,他的腦子裏就像沸騰的漿糊鍋響開了一樣,雜七雜八的機器聲吵鬧個不停,加工中的濃重的甘草與梨的氣味,凶猛地嗆著他的呼吸,迫使他不得不狠狠地幹咳了幾聲。他想,甘草和梨都是甜東西,怎麼能發出這樣難聞的氣味呢?如果人們提前就聞過這種氣味,誰還願意買那些產品啊。

當離開那裏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他才清晰地感覺到,剛才的那些機器聲和濃重氣味,全都是自己的錯覺。兩個廠子裏依然靜得出奇,完全是他剛來時候的那種寂寞無聲和清爽宜人。狼犬的狂吠聲,是那麼難聽,嗆啷嗆啷地,像是腳下的地裏有人在敲破鑼。遠處不知誰家的喪門神公雞,這時候也打起了鳴。他在心裏暗暗罵道,狗日的,命盡了,這天剛一黑,你打求的什麼鳴呀?是叫喪哩,叫敗哩,小心爹們跑過去擰掉你的慫頭!

此處的叫聲剛落,附近又有幾隻母雞也趁火打劫地打起了鳴,那種陽不陽、陰不陰、公不公、母不母、笑不笑、哭不哭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比猛地往開撕扯布匹時候發出來的還要難聽,還要沒名堂。他想,如果有誰讓他寫出這種聲音來,的確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他在心裏暗暗罵道:落娼的貨,你們好是那種打鳴的種麼?搞的什麼邪門歪道,圖的什麼莫名其妙,製造的什麼心驚肉跳?

就在這麼想的時候,他愈來愈覺得煩躁不安了,連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今兒晚上,他這位念經人,怎會糊裏糊塗地罵了那麼多不該罵的話。即便是心裏的一些活動,也是特別出格的事情,格外不符合身份的情況,非常不理智的現象。啊,罪孽啊罪孽,粗俗啊粗俗。啊,爾撒滿拉,在最該喜慶的時候,你為什麼會如此反常呀,為什麼會有如此莫名的懊惱與強烈的失落感不時地襲擾心頭啊,為什麼會如此焦灼不安與惶恐不已呀?

忽而,他猛地清醒了許多,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不值得一提的陳年舊事。可不,多虧了天上那大半個月亮的提醒。它是那麼含情脈脈,那麼安詳淨潔,那麼銀光閃爍。啊,那大半個兒的月啊,你在期待什麼呢?哎呀,哎呀,肯定是那彎新月,那彎新月呀!可不是麼,若將那彎新月和此時天上的那大半個兒月拚在一起,莫不是一種再好不過的成全!

想到這裏的時候,他覺得這是真主的一種昭示。啊,那一彎時常都擎在寺頂,又於每月最初時候掛在天邊的新月啊,你是穆民最原本、最值得紀念的記時標誌,你也是自己心裏的一份掛念和感動啊!就在這麼沉思默想的時候,他頓時覺得自己的眼前亮堂了許多,心裏清爽了許多,就連渾身也輕快了許多。

啊,想象與期待之中的那一彎新月啊,你宛如安拉即將派來的哪位聖人的白玉一般的臂膊,中間那個鼓鼓的地方,是憋足了的勁,那個美妙的彎曲,是向世人,當然也包括我本人在內,發出的最有力的召喚,是要讓我及時遠離平庸,是要讓我盡快超凡脫俗,並且一定要將目光盯向那最聖潔的永恒。就在這麼認為的時候,他的耳畔竟然傳來了一陣陣的誦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