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影子輕輕地咳嗽了兩聲,杜石樸猛地驚悸了一下,怎會是馬家姑娘?這麼晚了,她獨自一人到這種地方來幹什麼?莫非是——想到這裏的時候,他的心勃勃地跳將起來。想趕快上前去阻撓或規勸,可又怕自己估計得不太準確。再說,為了能成全與自己女兒的婚事,海文甩掉和孤立了這位整個梨花灣人都公認的好姑娘,自己是杜英英的父親,又怎能不覺得理短、情虧和底氣不足呢?
是啊,無論如何也要走過去看看,決不能由於自己家裏事情的全美,而毀了那個好娃呀。他正準備從樹後邊走過去,卻又覺得如此做法未免有些冒失或莽撞。也抱怨起了自己剛才的那些想法,人家可是念經人的女兒啊,哪像自己想的那麼陰暗而低俗,哪像一般人做事不知輕重、不顧前後。沒錯,做為穆民,如果平白無故地走那條路,不僅是今世的恥辱,也是後世的罪孽啊。是啊,是啊,真主借助她那父母的情感和身子,創造她那樣一個優秀的生命容易嗎?
那影子開始向湖邊走去,他的心立馬懸到了咽喉,正想邊喊邊撲過去,又發現人家根本沒那種意思,而是蹲在湖邊,輕輕地洗著手和臉。嘩啦嘩啦地,叮叮咚咚地。他又為自己剛才那些不太吉利的擔心臉上發起了燒。唉,肯定是眼看著海文和我家英英相好了,難過得無處訴說,就想到這個安靜地方來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呢,調解調解心情呢。那麼,還是不要打攪的好,免得讓她見了我這海文的的嶽父、杜英英的父親,心裏愈發憋屈和沉重。想到這裏,他又躡手躡腳地向湖堤上的小屋走去。
來到小屋,身子趄在小炕的行囊上,耳朵還一直聽著外麵的情況。不知那姑娘什麼時候才能平平安安回去,也不知張佐銘什麼時候才能好好生生回來。忽然,外麵傳來了一聲姑娘的尖叫,緊接著是嗵地一聲水響。他驚詫了,一骨碌翻起來撲到門口。堤上已經沒了剛才的那個黑黑的人影,也聽不到有什麼腳步聲,湖裏明顯有人在撲騰撲騰地搏水。
“哎——快呀,快來救人呀!”一切都明白無誤地說明,是那寒心至極的馬家姑娘落了水。若是自尋短見,也許不會尖叫。他拔腿就往那水響處跑去,邊跑邊高喉嚨大嗓門地呼喊。由於極度驚恐,雙腿已不像是自己的了,有如一對麥柴拄棍,是那樣軟弱而無力,是那樣的搖擺不定,是那樣的難以和諧。聲音也仿佛不是從他的嘴裏發出的,倒像是湖的慘叫,夜的哀嚎,震得他的頭皮都有些麻酥酥的。
“哎,快呀,快來撈人呀!”盡管腿胯和嗓口已不再像是自己的,可他還想拚命奪回這些權力,頑強地邊跑邊喊。嘴已經張得很大很大,可氣還是不肯順順暢暢地上來,眼睛已經睜得很圓很圓,卻依然什麼東西也看不太分明。突然,他被一尊樹樁絆倒了,展脫脫地漆在地上。頓時,手掌、膝蓋、腹部和下巴一起鑽心戳肺地疼。想到那麼好的娃落了水的事情再要緊不過,他又咬緊牙關挺起身來,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已經呼喊過幾遍了,依然感覺不到有人往這邊趕來,也聽不到遠處有任何回應。而這件人命關天的大事,又不允許再去多想。他知道,自己的麵前隻有一條路,就是毫不猶豫地去救人。雖說自己從沒遇到過這樣的險情,更無什麼救人的經驗,何況又是夜間的陰冷之水,他還是毅然決然地撲進了水中。他能感覺到,隨著嘩啦一聲水響,湖水頓時濺起了一個巨大的浪花。
他卻再也看不到了那個在水裏掙紮的女子,湖麵上隻有自己拚搏時激起的波浪在湧動。他轉著圈兒鳧了好大一會,依然沒發現什麼動靜。趕忙又紮個猛子到水下去摸,接觸到的隻是湖底的淤泥。不大一會兒,就覺得呼吸格外憋悶,又趕緊鳧回到水麵上來,一邊張大嘴巴呼吸,一邊打探著水麵上的情況。此時此刻,他痛恨自己為什麼不是魚,它們為什麼能大口大口地喝水,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呼吸有什麼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