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解讀月亮(2)(1 / 3)

想著想著,他那鼻子一酸,差點兒把幾顆淚珠子掉在地上。之所以沒讓它們掉下來,是滾到嘴角的時候,他又用那伸了好大工夫才伸出來的幾乎是僵硬的舌頭,一顆接著一顆地將它們攬回到了自己的嘴裏來,而後又艱難地一起咽了下去。那麼澀,那麼鹹,那麼涼,但咽下去之後,心裏卻挺暢快,挺香甜,挺熱乎,挺敞亮。

他清楚,張佐銘在承包的清水湖裏養了魚,還在湖堤上蓋了個看管魚池的小屋。此刻,他的腿胯著實有些酸了,很想到那小屋裏歇緩歇緩,與對方拉拉家常,也好散散胸膛裏鬱積下來的鬱悶之氣。上次,張佐銘兩口子好心好意給他家英英和海文牽線,是他把熱心人當溜須拍馬的貨狠狠訓斥了一通,該去給人家說句道歉的話才對。唉,人啊,飯要嚼著吃,話要想著說,事要掂量著做。要不然,就永遠是個二杆子,生瓜蛋子,傻半吊子。

不一會兒,他就來到了湖邊。湖裏的幾縷蘆葦一起不見了,是讓張佐銘割掉的,還是挖掉的,他不清楚。這種大煞風景的事,讓他立馬在心裏埋怨起了張佐銘,你閑求得沒幹的了,再想發展養魚的守夜,也不能搞破壞家鄉風景和環境的缺德事吧?罵過了,在打量湖麵的時候,卻又發現湖水漲得快要撲上了沿。放眼看去,整個湖水就像什麼人的捉摸不定的情感似的。層層漣漪漫到湖邊時,發出細碎而有力的嘩嘩聲,仿佛有一群頑童匍匐在堤邊,用稚嫩的雙腳在戲水玩耍呢。

來到小屋跟前,裏邊沒有一絲一毫的響動,他幹咳了一聲,而後輕輕掀起門簾觀察與感覺,裏邊卻沒有人的影子和聲息,隻有牆洞裏放著的那盞小小的煤油燈,邊搖晃著可憐兮兮的腦袋,邊垂死掙紮著奄奄一息的火焰。他想,沒準兒張佐銘是到誰家鬧房去了。你啊,那般年紀了,總像個聞腥的貓,說不準鬧完哪家的刺激房之後,還要摸到宋榮鳳家去呢。這麼想的時候,他一歪屁股就坐到了小炕上。

原來炕是熱乎的,正合自己的心意。拚死拚活忙了幾天幾夜的身子,就在這裏靜一靜吧,歇一歇吧;勞累了幾天幾夜的病腿,就在這熱乎炕上,鬆鬆寬寬地伸一伸吧,自自然然地焐一焐吧。啊呀呀,好妥帖,好自在,好舒坦。一直等了許久,還不見張佐銘回來,他真有點困了,就想躺在小炕的鋪蓋卷兒上歇一陣。就在這個時候,堤上傳來了沙沙的腳步聲。他想,定然是張佐銘回來了,連忙起身下地,掀起門簾往聲音傳來的那邊瞅著。隻見遠處的湖堤上,有一個人影緩緩往來移動。

他急忙走出小屋,慢慢迎了上去。心想,這老家夥光知道養魚發財呢,也不買求個手電,這麼黑咕隆咚地,還想看管什麼魚池呢,你看鬼還差不多!正想開口說話,又覺得那人不太像張佐銘。盡管是夜晚,對方的身材自己還是可以辨認出來的。那分明是一個姑娘人家的影子啊。他有些毛骨悚然了,趕快躲到一棵大樹的後邊。

恰在此時,湖裏又嗡嗡地響了幾下。莫非,傳說裏已經變化為鍾的姑娘,此時又重新變了回來?他默默地念了幾句經文,自己給自己壯著膽魄。再三打量,還是沒能完全認出來是誰,隻覺得有點像爾撒滿拉的老疙瘩丫頭。是啊,麥爾燕的膽子本身就小,不可能獨自一人到這種地方來。再說,僅僅幾天不見,她的身子變得不可能那麼單薄。

然而,他又怎能知道,從昨夜到今晚,麥爾燕沒能喝上一口水,咽下一口飯,也沒能睡上一陣囫圇覺。白日裏,要忙著招呼親友款待客人,到了晚上歇下來的時候,腦子裏空著疼,心啊顫著煩。家院裏,眾人鬧房的聲音,快要震破了天。她想不通,無論老少的人們,怎能對男女之間的那種事情,這般感興趣和舍得耗費生命時光,幾近到了瘋狂的程度。叫她走也沒處走,站也沒處站。三對新人同一天結婚,整個村子都在鬧騰,搞得整個地脈仿佛都忽隆隆地不太穩重了。

她想到這地方來透一透氣、安一安神、靜一靜心。她悄悄地走著,淚水禁也禁不住往出湧。淚眼裏,她覺得天空那大半個月亮,好像她和海文哥哥相親相愛的事情似的,就在即將成全的時候,卻又出現了缺憾。那最關鍵的少半月亮,卻叫嫉妒的世界掰去了。愛情,原來是如此自私又殘忍;人世,原來是這般冷酷又無情。淚水啊,你痛痛快快地流吧,早早流完我心裏的惆悵吧,快快滴幹我這沒用的性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