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娘手巧,像蝴蝶穿花,上一針下一針把我看得眼裏發亂。
連完了地上的衣服,日頭咚一聲就落山了,幹娘說,把你褲子扒下來我也連幾針!
我很害臊,不脫。幹娘拗不過,說,那你別動,我就在你身上補,小心針紮了你屁股!
我一動也不動站在那兒,幹娘就著暮色蹲在我屁股後麵好不容易連完了,正用牙去咬線頭呢。
我憋了半天心裏悶,憋出一個屁來,撲一聲響了。幹娘一巴掌落下來,你這娃,放屁也不打招呼!
我很得意,問幹娘,屁臭嗎?
幹娘說,我娃的屁,是香屁,不臭!
我不信,說香屁啊我聞聞看!就要脫褲子來聞。
幹娘不許脫,說蚊子出來了,一咬一個包的,又癢又痛,落哪門子好!我還要脫,都說響屁不臭,臭屁不響,我得聞聞真的臭不!
幹娘火了,順手折下一根柳條,再淘氣我打你!
我不信幹娘真會打我,就去解褲子,暮色已降下來,脫褲子也不用害臊了,正得意呢,幹娘的柳條就在那一刻抽下來了!
我一伸脖子,號了起來,不是疼的,是委屈。打認幹娘起,幹娘還沒彈過我一指甲。爹收工路過柳林,聽見我的哭聲,尋了進來。我趁機脫下褲子,邊跑邊喊,聞響屁囉,聞香屁囉!
幹娘衝爹一咬牙,這娃子,性子太野了,樹要從小育,別長大了像你!
像爹咋啦?我不明白,把幹娘那話拋得遠遠的。
等我明白時,幹娘已經死了。幹娘當天回去又遭了男人的打。
打的原因很簡單,說幹娘摸黑跑去會野漢子。幹娘是上吊死的,那舌頭,還伸出老長。幹娘生前不愛嚼舌頭,但不是沒有舌頭,幹娘死後想說什麼呢?
第二天,我爹要死要活地帶我去了幹娘家,披麻戴孝的——還是我!幹娘膝下沒一男半女。
黑王寨有說法,收養個幹兒子壓子,會引出一個兒子的,我卻把幹娘給引走了。幹爹不待見我們,隻差要拿刀子,可死人大過天,他才沒敢動手。從墓地回來,路過那片柳林,我把幹娘打我的柳條撿回家,想起幹娘了,就在屁股上使勁抽一下!
爹先是不給人打婚床了,跟著連木活也不做了,再後來,爹把木匠家業全毀了。毀之前爹雕了一個木頭人像,粗一看,像幹娘,細一看,也還是像幹娘。
不過爹雕的幹娘手裏沒拿柳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