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是,坐擁山河,其氣乃正,揮率天下,乃有皇氣加身。可太宗自玄娤走後不久,便時常看到幻象魅影,那些早年與他征戰沙場,因他而死之人,那些他親手斬殺,或下令斬殺之人,夜夜前來尋他哭訴索命。請來道士驅鬼,和尚誦經,亦收效甚微,太宗因此身體每況愈下,能堅持如許多年已實屬不易,而如今業已到了彌留之際。
此時魏征正與房玄齡、杜如晦等一眾文武大臣在殿前商量太宗殯殮後事,與擁立太子為君等諸多事宜,忽見一名侍衛飛速來報,道:“皇城外有一僧人自稱禦弟三藏法師,聽聞陛下病危,望入殿一探。”
房玄齡聞言,立即上前嗬斥道:“禦弟三藏前往落伽山已近十六年誒,期間不斷有人前來冒充,企圖蒙騙陛下,如今陛下彌留之際,你等怎還不吸取教訓,拿此混事來打擾陛下。”
“可……”侍衛正想說出後話,隻聽魏征嗬嗬笑道:“丞相大人莫要動怒,前十六年或為假人,可難保今日所來之人並非禦弟本人,還是讓我等且先瞧瞧這三藏法師到底有何話說。”
正在這時,隻見不遠處一名青年僧人麵容俊秀,身材高大挺拔,頭光無帽,著一幅錦蝠袈裟,寶光豔豔,手持錫杖向眾人行來。
眾文武大臣心內一驚,那僧人看似腳步輕飄飄,行起路來不急不緩,可他卻又是如何通過皇城封鎖,並在眨眼功夫來到宮城大殿之外的呢?
就在眾人呆愣之時,那名僧人已來到眾人麵前,雙手合十,行了一個佛禮,徑直道:“阿彌陀佛,多年未見,魏征大人近來可好,不知陛下現下如何?”似是與魏征乃是故友。
魏征會心一笑,道:“等你來親自瞧瞧,便可知了。”說著拉著那青年僧人的手,推開殿門,來到太宗的病榻之前。
正在殿內忙碌的各太醫、宮女、侍衛見他帶人進來,俱是一驚,但料想其官職比自己大,也不敢問他,隻好低頭裝作不見。
那太後、太子見他推開眾人,讓那和尚來到太宗榻前,急忙想上前製止,卻見魏征擺了擺手,小聲道:“陛下一生皆想留三藏法師在他身邊,如今即將仙去,就讓他了此夙願吧。”
太後、太子聞言,止住動作,與魏征一同旁觀。
卻說那青年僧人徑直來到太宗床前,見他頭發花白,眼窩深陷,形如槁木,急忙丟了錫杖,握著他枯瘦的手掌喊道:“陛下,陛下……”
太宗聽見呼聲,勉強睜眼,但眼前模糊不清,以為是魏征在喊他,忙道:“魏卿啊……朕的身後之事便交托於你,太子年幼,望你能盡心輔佐。”頓了頓,又虛喘了幾聲道:“朕終日後悔當日不該一時心軟,放禦弟出城去尋觀音菩薩,如今想見也再見不著,若他日禦弟歸來,你且需到朕墳前焚香告知。”
殿內眾人聞太宗此言,皆忍不住痛哭流涕。那青年僧人聞言,心中一顫,好似萬千利箭在他心頭攢射,多年來所修持的禪心差點動搖,險些熱淚盈眶。
青年僧人好不容易壓下心中澎湃,又輕聲道:“陛下,我便是三藏,我隨菩薩修習佛法十年,如今菩薩與我重任,教我下山,在路途之中我聞陛下病危,因此特趕來長安探望。”
太宗聽他稱自己是三藏,異常激動,連忙伸出手去撫摸他的臉龐,顫抖道:“禦弟……禦弟你在哪,且讓朕好生瞧瞧你,禦弟……”
青年僧人忙將太宗抱起,讓他湊近自己麵龐,太宗用手撫了一陣,忽然用力將他推開道:“不,你並非禦弟,禦弟到落伽山已近十六年,你卻說你與菩薩修行了十年,況且禦弟細眉星目,生得好似女子般,俊秀可愛,而你卻長的濃眉大眼,年近三十,怎可能會是禦弟。”
青年僧人見太宗抗拒自己,急道:“陛下見我乃是六歲之時,如今我已長大,模樣自然與那時不同,陛下你且信我,我真是三藏啊。”太宗隻是不聽,兀自在他懷中掙紮嘶喊道:“不,你不是禦弟,你不是禦弟……”
青年僧人無奈放手,欲待他安靜下來再做解釋,隻見太宗又掙了幾下,突然渾身僵硬,往後倒去。
青年僧人渾身一震,猶如瘋了般將太宗身上錦被丟掉,再將床帳卸下,而後又將身上袈裟扯落,平鋪在太宗身上,又將錫杖立起,插在身前,急聲念誦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