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娤將菩薩傳他咒語牢記在心,穿上袈裟,執著錫杖,又將金箍貼身放好,下了落伽山,乘船渡過蓮花洋,就往兩界山行去。而在行過驛站之時,他又聽人說太宗病危,恐怕已時日無多,於是又火速趕往長安,妄圖見太宗最後一麵。
可到了皇城門前,玄娤表明身份,守門官兵皆不相信他就是禦弟三藏法師,無奈之下他便在城門之下念誦佛經。士兵聽他念佛,隻覺心中說不出的安寧祥和,仿佛來到了一片冰雪草原,見識到了春暖花開,萬物複蘇,生機勃勃的景象,一時間,城門處所有人皆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而玄娤就趁著眾人陶醉之時,緩緩進入皇城。但他不知太宗的寢宮在哪,依著舊時的記憶,在皇城與宮城中行了許久,又問了許多遇見的宮女侍衛,終於找到方向。而就在他走後不久,城門處的士兵紛紛醒來,察覺此事,立馬有人飛奔來到殿前,稟報魏征等人。而那人遭到房玄齡嗬斥,心中委屈,正想告知原委,玄娤此時便已行到不遠處,正好被魏征瞧見。
此後之事太宗早已聽魏征提過,便已知曉。正感歎命運無常之時,太宗忽又想起玄娤所述心魔,歎了口氣道:“依禦弟所言,朕便是被那心魔附體,攝了心智,所以才會終日見到魅影幻象,最後就連命也被它攝了。”
玄娤聞言,突然拜倒在太宗麵前大聲道:“還望陛下治我之罪!”
太宗見此大驚,就欲起身扶起他,可他如今形如行將就木的老人,如何還能起得了身,隻是在輪椅上不住晃動,動作稍一激烈,便連忙咳嗽,喘不過氣來。
在殿外候著的眾侍衛太醫聞到咳嗽聲,連忙推門進來,見玄娤跪伏在地,俱是一驚,又見太宗在輪椅之上不斷喘息咳嗽,忙上來兩位太醫替他撫胸推背。
推拿許久,太宗漸漸氣順,揮退眾人,努力伸手想拍拍玄娤肩膀,示意他起來。可努力了許久,也無法夠著,終放棄道:“禦弟救了朕性命,朕謝之還未及呢,何來之罪?若你乃是以為朕怪你多年不來見朕,那朕早已原諒你了,禦弟還是快些起來罷。”
玄娤隻是伏在地上不肯起來,又道:“我為替陛下招魂,點了七盞琉璃燈,又為陛下念《往生咒》,若陛下陽壽未盡,命不該絕,我便是親手將陛下魂魄送往陰曹地府,轉世投胎,而如今雖得袈裟保住魂魄,可也不知能保幾日。”
太宗聞言哈哈大笑,玄娤不解,抬頭望去。隻見太宗似極為不屑地道:“我道禦弟這是為何,原來是為這事,生老病死本為天經地義,朕不羨長生,何況朕原已進入陰間,而今幸得禦弟招魂,再添陽壽,已是萬分慶幸,如今又得與禦弟相見,朕便即死,卻也無憾了。”
玄娤心下一陣感動,十多年未見,太宗心胸還是如此豁達,對他依然如慈父長兄般疼愛,不同的隻是如今他已長大成人,而太宗卻頭發花白,躺在輪椅之上一動不能動,兩人之間就連一個簡單的擁抱也無法完成,更不要說談笑嬉鬧了。
就在這時,又聽太宗笑道:“禦弟陪朕出去走走吧,這皇宮可大的緊,莫說禦弟不認這路,便是朕獨自一人也常常在這皇城之中走丟。”
當下玄娤站起身來,推著太宗出了寢宮。
“宮城無甚風景好看,還是去皇城罷,朕還未將皇城走個遍呢?”
玄娤點頭應了一聲,而在殿外守候的眾人見他二人出來,急忙圍了上來,生怕太宗被殿外寒風一吹又一病不起。太宗再次揮退眾人,與玄娤徑直去往皇城。
玄娤在後默默推著太宗,眾人在遠處小心跟著,夕陽的餘輝灑在他們身上,映照出太宗臉上複雜的笑容,將他二人的影子越拉越長,越拉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