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華霧雨,伽藍草木,落英柳絮點點,炊煙嫋嫋,焚香街頭,觀梵心誰動左右。此時太宗與玄娤正站在承天門之上,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下,俯瞰全城。
一月時間,太宗在太醫的精心調理下,已重新生肌長肉,如今除頭發依舊雪白之外,已與一名半百老人無異,而他在昨日更是能下地走路了。太宗喜不自勝,今日一早,便忙拉著玄娤站在皇城之上欣賞日出。但玄娤看著他一日日康複好轉,心中疑雲卻與日劇增。
“禦弟臉上似乎甚為不快,可否與朕說說這是為何?”
玄娤心中本有牽掛,無心觀賞風景,見太宗問他,於是恭敬答道:“臣心中十分憂慮,無法輕易做出決定。”
太宗聞言,略一詫異,道:“哦?禦弟與朕遊玩一月,正是興致,卻不知禦弟在為何事煩擾?”
玄娤心下猶豫不定,暗暗斟酌半響,開口道:“陛下曾被心魔附身,奈何臣佛法低微,無法為陛下除去,而如今心魔隱藏在陛下體內,不知何時將會出來作祟,倘若臣能到達西天,將那三藏真經取來,或許真經內便有……”
“夠了。”太宗急忙打斷他道。
玄娤一愣,隻聽太宗繼續道:“如此便已足夠了,朕本就為已死之人,不羨長生,死便死了,還管他甚心魔,甚附體。”而後太宗又轉身凝視他,柔聲道:“朕時日無多,隻希望禦弟能常伴在朕之左右,與從前那般歡笑嬉戲。”卻絕口不提西天取經之事。
玄娤目光中流露出複雜的神色,他身負重任,本想立刻到達西天,取得真經,然後修成無上功德,進而成佛,便能回到原來的世界。但當他聽見太宗病危之時,終究還是忍不住想要去長安見他最後一麵,而當時他見太宗為心魔所攝而死,也不知究竟是禪心動搖,妄想將之複活,還隻是想將心魔祛除而已,出手將太宗救活。而當他救了太宗,昏迷過去,又醒來之時,本想立即出發,前往西天取經,可見了太宗猶如骷髏般的模樣,躺在椅上一動不能動,又忍不住一陣心酸,升起一股淒涼之意,特別是每當太宗說出那最後一句話時,玄娤更是不忍心離他而去,以致於他一直不敢將取經之事提出。
如今一月過去,太宗身體已無大礙,此時正是離開之時,但他知太宗不會輕易讓他離開,而他也已發覺太宗一直在極力避免取經之事,可今日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向太宗開口,卻想不到他會如此幹脆拒絕,甚至是如未曾聽見一般。
太宗見他眼中迷茫,知他心中所想,暗自無奈一歎,轉身遠去道:“禦弟,這裏風大的緊,咱們還是快快回宮用早膳罷。”
玄娤內心掙紮不已,見太宗走遠,終不甘追上前去道:“陛下,我這一去馬不停蹄,至快三五個月,至慢或半載一年便能取得真經,回到長安,到時陛下何愁見不著我。”
太宗聞言,笑容一斂,沉聲道:“禦弟,你可知,你與朕再次相見後,朕對你好生失望。”
玄娤渾身一震,驚異地望著太宗,嘴唇微微顫抖,道:“我……我……臣……”
太宗見他這樣,心中一陣刺痛,閉眼深吸一口氣,腦海中仿佛浮現出玄娤小時與他玩笑時的模樣,長歎道:“原本朕與禦弟再見,心中萬分欣喜,料想禦弟還如舊時那般無拘無束,與朕嬉鬧,可自禦弟向朕下跪之時,朕已知你變了,你與朕之間的情誼早已不再。”
玄娤聞言,急忙辯解道:“不,我與陛下情誼依舊,我一直視陛下為長兄慈父,未曾有半點改過。”
太宗猛然睜眼,喝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何又要對朕畢恭畢敬,小心翼翼,甚至還以君臣之稱,而你如今為了離開朕,去那西天取經,便刻意改變稱謂,企圖博取朕之同情,這江山朕都能與你一半,你還有何事不敢做得,卻為何要如此戲弄於朕。”說到最後太宗忽又冷靜下來,靠近玄娤耳旁,輕聲道:“禦弟,十六年前,朕放你去落伽山尋找菩薩,你與朕昔日情誼已然不再,今日朕若放你前去西天取經,你便不會再回來,甚至將朕忘記。”太宗說完,又無奈搖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