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些觸目驚心的畫麵卻不是顧歸海最難受之處,真正毀滅性的衝擊是他體內的動蕩。狂暴的雷霆席卷了他經絡血脈四肢百骸,周身內腑在電力作用下震顫強直,恍若被無數無形的手死死地擰絞拉扯似的,脆弱的髒腑如何能經受得起這種無情的摧殘?若不是殘存的雷相元氣負隅頑抗死守住髒器內腑,隻怕髒腑早已破裂出血哪怕是神醫親臨也未能定言必救。五髒六腑之中,身為“君主之官”起主宰作用的心髒更是首當其衝,天外驚雷的衝擊完全打破了心髒本身應有的節律,忽如奔馬奮蹄急血衝體,忽如冰淩堵江氣血阻滯,氣血紊亂乍緩又急。不光如此,顧歸海全身血脈經絡在強烈的電流肆虐之下緊縮收窄,紊亂的氣血在其中流通不暢,緩慢時則淤積成塊,迅捷時則衝經傷脈,個中痛苦非親身經曆而不能名狀。
天雷不絕,接踵而來,猙獰的蜈蚣被雷霆連番衝擊劈打,周身青光也變得飄搖不定,地上書寫不輟的薛邈麵色漸漸變得凝重,豆大的汗珠從額上不住滲出,看來也承受著極大的壓力。盡管避雷咒有抵禦天雷的奇效,但畢竟是靠術主真氣維持也有一定的極限,萬一雷擊超越了避雷咒的承受能力勢必也會波及到真元相連的術主。此時薛邈恰恰已幾近自己的極限,即便是竭盡全力地施展避雷咒依然感覺難抗天威,陣陣衝擊從搖搖欲破的避雷咒傳來直抵他的靈魂深處。
正當二人奮力抗衡雷霆之際,第二根線香在不知不覺間已悄悄燃盡,雖樊瘋子雙目凝視著賽場但又像是未卜先知般的搓燃最後一根線香,時間恰到好處絲毫不差。
天上的雷暴仿似無休無止,不斷撕扯著苦苦支撐的蜈蚣,宣示著它們在天空的主權,就連搖擺下墜的金鵬也不能幸免,被落雷霹靂窮追猛打似乎不將它徹底趕出自己的領地誓不罷休。青光搖曳不定,避雷咒儼然已到了承受的極限,忽然青光爆散,血霧噴灑,避雷咒被憤怒的雷霆粉碎摧毀,蜈蚣在雷光吞吐中瞬間化為齏粉,毒手閻羅喉頭一甜噗地噴出一蓬血霧;符破身損,毒手閻羅被雷電反噬己身,狂暴的雷電不僅衝擊他的身體更直接震蕩他的靈魂,他隻覺腦中一陣轟鳴眩暈仿佛洪鍾大鼓在腦中齊響,神魂受到如此重創意識頓變得恍惚起來,連身上所受的劇烈創傷也皆都感覺不到了。薛邈翻著白眼渾身顫抖著從金蟾上跌落下來,虧那金蟾極有靈性,一有異動便知主人有變,大嘴一張吐出粉紅粗長的舌頭,在半空中將主人卷住接過,輕輕地放在地上,舌頭不住舔舐著他的臉龐甚是關切。
金鵬掉落之餘還是接連被閃電劈中,萬鈞雷霆源源不絕地襲擊著顧歸海的身體。劇烈的天雷在他的身體內依然是橫行霸道掃蕩百骸,但是對比起剛剛的情況現在似乎又有些微的不同。喧騰不息的雷電雖仍在他體內肆噱橫行,但是現在雷電每在他經脈裏運行一匝便減弱一分,似乎他的經脈在無形之中正慢慢吸取著入體的雷霆。就算如此,天雷不斷奔湧而來遠遠超出他經脈吸收的速度,因而少年所忍受的痛苦也沒減少多少。
過不多久暈厥的薛邈醒轉過來,金蟾看到主人無恙高興得呱呱直叫。雷霆威勢極大,饒是薛邈修為深厚也受傷極重,周身麻痹灼痛暫且不說,最要命的是魂魄直受天雷震蕩,差點令到魂魄受損。魂魄受損非同可小,精之所係神之所屬謂之魂魄,魂魄為生之源思之本,魂魄散命自離也,魂魄傷慮不複也。魂魄乃人生命意識之根本,魂魄離散則命將不久,魂魄傷損則意識皆去,而且皮肉之傷易醫,魂魄之損難補,所以魂魄受損人人談之色變。薛邈魂魄受如此重創,此時醒來仍覺頭腦一片迷糊恍惚,但幸而魂魄不損不失,修養一段日子當是無礙。薛邈腦海混沌不清,掙紮著盤坐起來,運動之間周身酸麻脹痛,張眼之處盡是一片朦朧良久方才恢複過來,意識隨著視線的恢複也漸漸清晰了起來,模糊中薛邈依稀記起了避雷咒青光破散粉碎,灼目的白熾雷光將紅黑蜈蚣撕扯焚盡,緊接著巨力湧來魂魄一陣劇痛似被刀劈斧戮,然後就昏了過去。回憶起了前因後果,天不怕地不怕的毒手閻羅薛邈也不禁汗然後怕。害怕之餘想到風箏被毀勝利無望,心情更是添上了幾分懊惱失望,不過眼光所及看到顧歸海躺在地上飽受天雷煎熬半死不活的樣子,心中反又舒暢了幾分,心想此次定是不勝不輸之局,而且這臭小子就算萬幸撿回一命,吃的苦頭比自己大得多,相比起來還算是自己贏了。
“兄弟——”一聲驚呼忽然從旁傳來,眾人側頭看去,卻見是那羅衍那提著幾隻山雞野兔叢林中躍出。他之前去了打獵不知道此間發生的事情,此時看到顧歸海癱倒在地被雷電煎熬的慘狀,心裏又驚又急一把甩下手中的獵物便直往顧歸海衝去。金黃的毛發在那羅衍那黝黑的皮膚上憑空長出,銅錢般的花紋無中生有,密密麻麻的布滿在他身上,在忽忽破空聲中,那羅衍那已幻化成追風豹獸體,一躍數丈風一般向顧歸海奔去。跑到距離他還剩十步的時候,那羅衍那卻被一隻有力的大手緊緊扣住肩膀,不管如何掙脫也前進不了半分,竟然是樊瘋子扯住了他。“不要過去。”樊瘋子對衍那說道,但一雙虎目卻盡鎖在顧歸海身上,燦若星子泛著狂熱之色。“快走開,不要擋住俺。”衍那奮力甩臂想格開樊瘋子,不料方一運勁,樊瘋子扣著他的手中傳來卻一股暖流,連綿源長沛然渾厚宛如長江大河,渾身勁氣在暖流的衝刷之下頓時冰消雪融,衍那隻覺筋酸骨軟,身體懶洋洋的再也提不出力氣,撲的一聲跪倒在地,追風豹獸體也應聲解除幻化為原本模樣。
“讓俺去救他,讓俺去救他,讓俺去救他——”衍那聲嘶力竭的喊道,喊到最後連聲調都完全變掉了,可樊瘋子置若罔聞依舊是死死扣住他的肩頭。看著兄弟被雷劈電戮,全身被雷電烤得焦黑,軀體上潺潺流出的鮮血勉強顯出他僅存的生氣以及那脆弱的生命,瘦小的身體顫抖不息,似乎妄想以渺小人力抵抗天威,進行著最後徒勞的掙紮。眼前的這一切漸漸變得模糊了起來,無所畏懼的恰巴拉勇士竟已淚流滿麵。“啊——”那羅衍那仰天長嘯,嘯聲中滿是說不出的悲憤不甘和傷心欲絕,不知從哪裏生出來氣力,衍那居然掙脫了樊瘋子的束縛手腳並用地往顧歸海跑去,但是沒跑出幾步背上督脈幾處大穴忽覺一陣酥麻,全身力氣又是一泄,複又重重摔倒在地上,竟是樊瘋子封住了他的穴道。那羅衍那也顧不上發生了什麼,模糊的視線緊緊盯著顧歸海,看著兄弟命懸一線自己卻無能為力,令這個八尺漢子不禁心痛如絞淚流滿麵。這時一隻厚實溫暖的手掌撫在他的頭上,樊瘋子極富磁性的聲音悠然傳來,似憐惜又似欣賞“放心吧,你的兄弟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