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電依舊洪流般席卷著顧歸海,在持久的煎熬中少年的意識漸漸模糊,再也感覺不到灼痛酸麻,再也聽不見雷電轟鳴,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似乎置身於無垠的虛無當中,他害怕極了,他想高呼,他想奔跑,但是他卻什麼也做不到,身體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不,應該說是連身體也不複存在了。在這虛無的空間中什麼也不存在——包括他自己。這裏到底是哪裏?他完全不知道,恐懼和孤獨如雪崩坍塌將他吞噬淹沒。精神上的煎熬更甚於肉體上的折磨,在這無邊的黑暗虛無裏麵,顧歸海卻像是被萬仞高山壓在心頭連氣也喘不出一口,又像是置身於滾動的石磨中被一絲絲研磨搗碎。他無從反抗也無從脫離,希望一點點破滅凋零,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刻,一道耀眼的雷光劃破黑夜,繼而萬雷齊鳴撕破無邊的虛空,周圍瞬間變得無比的光亮。這光明亮地奪目、亮得璀璨,顧歸海瞬也不瞬看著這光,淚水不自覺地就流了出來,不是因為它的灼目而是由於它重新點燃了即將破滅的希望之火。熾光爆閃一沒而過,眼前的景象又變得熟悉了起來,在猩紅的視線中,他看到了漆黑的天,閃亮的電以及空中搖搖墜落的展翅金鵬,顧歸海精神一震顫抖著爬了起來。活動之間,周身痛楚也隨之傳來,痹麻灼痛如附骨之疽揮之不去,但是焦雷電擊之痛卻再也感覺不到了。顧歸海凝神視察己身居然驚人地發現侵體電流正在經脈中舒意流轉,沒有帶來絲毫的不適,仿佛本來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渾然天成血脈相連,而且電流隱約間呈往膻中穴彙聚之勢。顧歸海不及細想過中緣由,隻得將其歸功於神龍雷氣,眼下當務之急是要先贏得與薛邈之間的比賽。顧歸海忍受住肌肉痹痛,顫微微地立住身形,竭力拉扯風箏絲線。渾身浴血的少年在漫天雷霆之下振臂拚搏,這本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比鬥,可是為什麼,那瘦弱的身影此時卻讓人感到如此的有力強壯?
那羅衍那和山鬼看到顧歸海平安無事,心中狂喜難遏不住歡呼呐喊;正在打坐調息的毒手閻羅看到混賬小子死而複生,惱怒不已臉上忽紅忽紫,腮幫一鼓哇的吐出了一口鮮血;樊瘋子嘴角上揚,含笑盯著少年,眼神中讚許、欣喜、希冀之色兼而有之;唯獨顧菲在山鬼懷中還昏迷不醒,對這奇跡般的時刻還一無所知,看她蛾眉顰蹙的樣子似乎在昏沉中還在為顧歸海擔憂不已。在眾人各異的神色之中,金翅大鵬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兒複又扶搖而上,迎著疾風驚雷振翅高飛氣魄非凡,地上的眾人翹首以望恍如生出了錯覺像是看到了真的金鵬大鳥,耳邊甚至隱約能聽見大鵬長唳傲然不羈……
線香最後一絲紅光暗滅,香灰簌簌掉落,比賽已然終止。
“時間到了,看來是小兄弟贏了。”樊瘋子微微笑道,笑意中滿是對顧歸海的讚許。
“你耍無賴……”薛邈唰的站起身來大聲抗議,可是話沒說完臉上又是一頓酡紅,卻是觸發了傷勢,悻悻然隻得把接下來的話吞回肚子裏,盤腿坐下接著調息。
“嘿嘿,老毒物輸了就輸了,還找什麼借口,輸了比試也罷了難道連人也要一並輸了嗎?”明明是自己做了手腳,可是這番話從樊瘋子口中說來卻是義正言辭擲地有聲,不明就裏的人還真的會以為賴賬的人是薛邈。
聽到樊瘋子賊喊捉賊誣蔑詆毀自己,毒手閻羅如何能不怒,頓時破口大罵道:“他媽的……”可是話沒說出半句,薛邈一動氣傷勢又加重了幾分,幾縷鮮血從他嘴角溢出。魂魄之傷不容小覷,為免傷勢惡化落下後患,乖張如薛邈也不得不收起一時意氣之爭,隻見他恨恨地看了樊瘋子一眼,轉而閉目靜息專心運功療傷。而樊瘋子逼得毒手閻羅吃了這麼打一個啞巴虧,心裏得意十分。
顧歸海得聞自己勝利喜訊,高興得哈哈大笑,但是沒笑幾聲卻突然癱坐在地上。原來之前他能苦苦堅持至今全憑胸口一股傲氣,此時聞得勝利精神鬆懈,不免感覺心力交瘁,於是在也堅持不住癱坐下來。而此刻少年的身體裏也在發生著奇妙的變化,在他體內舒意流轉的天雷紛紛往胸口膻中彙聚,天雷萬鈞威勢膻中穴又怎能輕易承受,顧歸海隻覺膻中鼓脹刺痛似乎快要被脹破,然而源源不絕的天雷依舊從四肢百骸不住湧來。顧歸海嚐試著用潮息訣駕馭天雷,但膻中自然生出的吸力極大,雷電洪流還是如故往膻中流去,潮息訣根本無法左右。再如此下去天雷充盈過剩,恐怕真的會破體而亡。顧歸海想到比賽最後的時刻憑著神龍雷元,自己與天雷能夠相安無事,說不定用神龍雷元能夠阻止天雷彙聚於膻中穴,雖然他的神龍之力時靈時不靈,但在這危急關頭總要放手一搏。
顧歸海破釜沉舟,凝神感知神龍雷元,時隱時現的神龍雷元這次難得被他一觸而及,萬萬沒想到膻中穴引力的源頭恰恰就是神龍雷元,而逸散全身的其餘神龍雷元也盡融入到奔流的天雷之中,對著滾滾洪流彙向膻中。顧歸海拚盡全力想駕馭神龍雷元,疏導天雷洪流,然而神龍雷元自行其是,顧歸海如何也不能調動。胸口鼓脹刺痛之感漸盛,不祥的念頭忽然從少年心頭冒出:難道這次要喪命在曾經數次幫助自己化險為夷的神龍之力上嗎?
命數莫測,造化弄人,生死一發間,福禍總難料,少年的命輪到底要往何方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