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美麗的孕育了纏綿愛情的季節正漸漸遠去。
我聽見雨珠哭的那個晚上,最早的黃葉從樹上飄下,宛如翻飛的彩蝶。
先是男人的聲音。雨珠,不哭好嗎?雨珠,聽話好嗎?雨珠雨珠。你快把我急死了雨珠。
我將眼睛貼上牆縫。
男人一手攬著雨珠的頭,一手擦著雨珠的淚水。他一邊擦一邊搖著雨珠的頭,直到雨珠把頭埋在他懷裏,他才輕歎一聲開始說話。
雨珠,你總該相信我,該樂觀些。我現在需要你的鼓勵啊!當年我丟了你,現在我知道怎麼做了。可是雨珠,你千萬別放棄我。我不能沒有你。沒有你,生活對我沒有任何意義。你知道嗎?我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雨珠,雨珠你在聽嗎?男人的聲音漸漸弱下去。
原來雨珠在和一個有家的人相愛。
一陣風吹,我打了一個冷戰。
我本來出色的聽覺突然失靈。我聽不見雨珠在說什麼。好久好久四周都那麼靜,是男人的聲音喚醒了我:雨珠雨珠雨珠雨珠!
我看見男人抱起嬌小的雨珠轉身大步走進屋。緊接著,雨珠房間的燈熄滅了。
接下來的一周,我既看不到那個男人,又看不到雨珠。雨珠的大門晝夜不停地鎖著。我知道雨珠和那個男人在北京。我聽見了他們走前的計劃。
兩個人從北京回來是在一個夜晚。
已經是深秋了,真正的天涼如水。那夜睡前,我披一件長衫出來做睡覺前的例行公事。突然有腳步聲從門前經過,直覺告訴我,我的鄰居雨珠回來了。
我將雙眼貼近牆縫,我看見了我的女鄰居和那個男人。
雨珠在開屋門的鎖,這時有手機鈴聲響起。男人一邊從兜裏掏手機,一邊走到界牆邊來。他就倚在這裏,將那道牆縫擋得嚴嚴的,我什麼也看不見了,但我卻什麼都聽得見,我甚至能聽到他的心跳聲,咚咚咚,那麼有力。
我和他隔牆靠在一起。
雨珠開門後徑自走進屋,接電話的男人當然不知道隔牆的身後站著我,因此我一字不露地聽到了電話內容。
是個女人。
如果我沒猜錯,是男人的女人。因為男人說正在外麵學習,還說過幾天就回去了,最後說想她。
男人的聲音無比溫柔。這時有腳步聲走出來,我知道是雨珠。我聽見男人換了口氣說:好了,回去再說。
電話就這樣掛了。然後男人離開界牆,向雨珠走去。
雨珠站在門口,靜靜地望著男人。清澈的月光下,雨珠的眼神在我眼裏如此陌生,和以前不一樣,一點都不一樣。男人走到雨珠麵前,伸出手,他一定是想攬雨珠的頭,但雨珠推開了,動作很堅決,然後問:電話誰來的?
單位的老趙頭,關於上次談的那樁買賣。男人說。
我吃了一驚。再看雨珠,她突然就笑了:是嗎?你在撒謊。
雨珠你相信我。男人張開雙臂又要抱雨珠。
雨珠退一步閃在一邊:你別碰我。到底誰來的電話?
不是說了嘛。你就是不肯相信我。男人說完就歪過了頭,口氣充滿難過和無奈,甚至還融入了些許的委屈。
雨珠絲毫不為所動,她兩眼直視著男人:好吧。那,我相信你,但你把手機給我。
男人好像吃了一驚,緊接著就垂下了頭。
雨珠緊追不放:你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為什麼?雨珠的聲音大起來。
男人開始哀求:雨珠你聽我解釋好嗎?
不聽不聽。昨天晚上你也在給她打電話。雨珠把臉扭向一邊,你走吧。走吧。再也不要來了。
雨珠麵朝著我,我看見她溪水一樣的眼淚,在月光下一閃一閃。
男人突然跪下來:雨珠,我回不去了,求你別放棄我!
男人的聲音一片嗚咽:雨珠,再給我一個月時間。雨珠雨珠,你聽見了嗎?雨珠,你真的不愛我了嗎雨珠?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雨珠。雨珠慢慢轉回臉,然後俯下身,抱住跪在地上的男人。
我院中蘋果樹上最後的一片葉子悄然落下。
秋天就這樣走到了它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