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三點,我和尚曉妮在客廳的沙發上彼此奉獻也彼此掠奪,場麵頗像比賽。小禾開門進來時,我倆正汗流浹背。滿屋飄蕩著荷爾蒙的腥臊氣味。小禾愣在門口,一腳門裏一腳門外,一張臉因震驚和憤怒而變得紫紅。一窩子蛆。這句話就是那時罵出來的。隨著門砰地一聲,我身下的尚曉妮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我們坐起來抽煙。尚曉妮眯著眼猛吸一口,就“噗”地都衝我的臉吹來。

“小孽,你弟脾氣夠大啊。”我其實叫小業,她總叫我小孽。說這個名字和我相符。名字就是他媽的一個代號,什麼相符不相符的。我一個初中同學還叫李世民呢,可咋樣,沒等畢業,就去工地磊磚了。

尚曉妮斜睨著我,突然撲哧一樂:“這一驚嚇,你不會從此得病吧?”

我不知道現在的女孩子在家裏是怎麼表現的,單從和我們男孩子私下相處時的做派看,如果她們的母親知道了,也許後悔把她們帶到這個世上來。電話鈴聲就在這時響了。

“鍾總在嗎?”一副娘們兒聲娘們兒氣的腔調。我一聽就知道是小禾的班主任眯縫眼兒。我爹每月給他繳八百元話費,他有事沒事總愛往我家打電話。我見過他一次,眼睛隻是一條縫,仿佛剛被細竹篾拉開,臉上肉肉的,放著油光,好像總也洗不淨,長一個鸚鵡鼻子。麵相很矛盾。我煩他。就算每月他不用我家的話費也煩。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時很奇怪。

我說:“不在,你打他手機。”眯縫眼兒說:“我剛打過,關機。”口氣並不像原來那樣熱情,接著他咳了一聲,先有點兒吭哧,半天才找到感覺,終於順暢地解釋了打電話的原因。

哦,對了,先交代幾句我們家的情況。我爹是某個很肥公司的經理,帶著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秘書,一年四季沒完沒了地出差,出來出去,就和我媽離婚了。這是去年的事。我媽離婚後去了深圳。那時我高考剛結束,小禾初二。我媽走後,小禾開始住宿。我爹出差的次數日漸繁多,期間他給別人打幾個電話,過問一下我去澳大利亞的各項事宜。小禾的學習他從來不管,大不了到時像打發我一樣,用錢辦到澳大利亞,或者別的國家,我們這些富二代,在國內混不下去,自然有混得下去的地方。他從來沒擔心過小禾,他認為小禾底色比我好。當然,小禾小學畢業之前一直都是班級的品德班長,上初中後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那時我爹出差出得登峰造極,我媽和他的爭吵曠日持久。我弟住宿後,周末回來,我負責帶他去我爹指定的餐館吃飯,那個餐館是我們小城有頭有臉的人用餐的地方。周一開學後他再兜裏揣著我爹給的一遝錢去學校。每月給眯縫眼兒上八百元的話費,就是從那時開始的。我可不樂意,隻有想到這是在為小禾鋪路,我才能減輕對眯縫眼兒的反感和鄙視。尚曉妮好幾次都對我說,幹脆別給他交。不交是不可能的。我得拿著帶有“苟新飛”字樣的話單向我爹交差呢。我每次去交話費,報完號,服務生總是問我:“苟新飛?”我嘴上說是的,心裏卻想,他他媽的幹脆叫狗心肺得了。

我爹說是小禾不爭氣。他說我們鍾家一代不如一代了。他這話很讓人費解,我們鍾家上輩子根本沒人做過公司老總,更別說去澳大利亞了。我爺爺充其量參加過抗美援朝,把腦袋往褲腰裏一掖,隻知道迎著子彈往前衝,再往上推,全是清一色的土包子。我們鍾家剛到第四代就已呈現羽化成仙的趨勢。揮金如土的,飄洋過海的,都有。還想咋?這就是我要交代的我們家的現狀。

眯縫眼兒解釋完打電話的原因,又補充一句:“吳德同學的父親是咱們的吳副縣長,他剛來過電話。我讓小禾回去找家長了。”我突然想起小禾的出現。原來他又犯事了——打了縣長的兒子。剛才眯縫眼兒在電話裏講述的經過是這樣的:一個叫吳德的男生把一個女生的眼鏡撞到了地下,女生讓吳德把眼鏡撿起來,吳德沒撿,隻說:“憑什麼呀?”小禾正好從門口進來,不問青紅皂白,氣勢洶洶地走過去,說:“就憑這!”衝吳德的臉就一拳。吳德的鼻血及時流出來,兩顆門牙也爭先恐後地紛紛落地。

“要不,你過來一趟?”眯縫眼兒說。眯縫眼兒還說,“剛才在辦公室,鍾小禾還不服氣,說就看吳德不順眼,早想揍他了。太不可思議了吧。你說這事和鍾小禾有什麼關係,再說了,是打抱不平的年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