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是衣架子,成天地讀著給gigolo看的時裝雜誌,把燙得有粗大明朗的折紋的褂子穿到身上,領帶打得在中間留了個渦,拉著母親的胳膊坐到車上。
上了白漆的街樹的腿,電杆木的腿,一切靜物的腿……revue似地,把擦滿了粉的大腿交叉地伸出來的姑娘們……白漆腿的行列。沿著那條靜悄的大路,從住宅區的窗裏,都會的眼珠子似地,透過了窗紗,偷溜了出來淡紅的,紫的,綠的,處女的燈光。
開著一九三二的新別克,卻一個心兒想一九八零年的戀愛方式。深秋的晚風吹來,吹動了兒子的領子,母親的頭發,全有點兒覺得涼。法律上的母親偎在兒子的懷裏道:
“可惜你是我的兒子。”嘻嘻地笑著。
兒子在父親吻過的母親的小嘴上吻了一下,差點兒把車開到行人道上去啦。
Neon light伸著顏色的手指在藍墨水似的夜空裏寫著大字。一個英國紳士站在前麵,穿了紅的燕尾服,挾著手杖,那麼精神抖擻地在散步。腳下寫著:“Johnny Walker:StillGoingStrong”路旁一小塊草地上展開了地產公司的烏托邦,上麵一個抽吉士牌的美國人看著,像在說:“可惜這是小人國的烏托邦;那片大草原裏還放不下我的一隻腳呢?”
汽車前顯出個人的影子,喇叭吼了一聲兒,那人回過腦袋來一瞧,就從車輪前溜到行人道上去了。
“蓉珠,我們上那去?”
“隨便那個cabaret裏去鬧個新鮮吧;禮查,大華我全玩膩了。”
跑馬廳屋頂上,風針上的金馬向著紅月亮撒開了四蹄。在那片大草地的四周泛濫著光的海,罪惡的海浪,慕爾堂浸在黑暗裏,跪著,在替這些下地獄的男女祈禱,大世界的塔尖拒絕了懺悔,驕傲地瞧著這位迂牧師,放射著一圈圈的燈光。
蔚藍的黃昏籠罩著全場,一隻saxophone正伸長了脖子,張著大嘴,嗚嗚地衝著他們嚷。當中那片光滑的地板上,飄動的裙子,飄動的袍角,精致的鞋跟,鞋跟,鞋跟,鞋跟,鞋跟。蓬鬆的頭發和男子的臉。男子的襯衫的白領和女子的笑臉。伸著的胳膊,翡翠墜子拖到肩上。整齊的圓桌子的隊伍,椅子卻是零亂的。暗角上站著白衣侍者。酒味,香水味,英腿蛋的氣味,煙味……獨身者坐在角隅裏拿黑咖啡刺激著自家兒的神經。
舞著:華爾滋的旋律繞著他們的腿,他們的腳站在華爾滋旋律上飄飄地,飄飄地。
兒子湊在母親的耳朵旁說:“有許多話是一定要跳著華爾滋才能說的,你是頂好的華爾滋的舞侶——可是,蓉珠,我愛你呢!”
覺得在輕輕地吻著鬢腳,母親躲在兒子的懷裏,低低的笑。
一個冒充法國紳士的比利時珠寶掮客,湊在電影明星殷芙蓉的耳朵旁說:“你嘴上的笑是會使天下的女子妒忌的——可是,我愛你呢!”
覺得輕輕地在吻著鬢腳,便躲在懷裏低低地笑,忽然看見手指上多了一隻鑽戒。
珠寶掮客看見了劉顏蓉珠,在殷芙蓉的肩上跟她點了點腦袋,笑了一笑。小德回過身來瞧見了殷芙蓉也gigolo地把眉毛揚了一下。
舞著,華爾滋的旋律繞著他們的腿,他們的腳踐在華爾滋上麵,飄飄地,飄飄地。
珠寶掮客湊在劉顏蓉珠的耳朵旁,悄悄的說:“你嘴上的笑是會使天下的女子妒忌的——可是,我愛你呢!”
覺得輕輕地在吻著鬢腳,便躲在懷裏低低地笑,把唇上的胭脂印到白襯衫上麵。
小德湊在殷芙蓉的耳朵旁,悄悄地說:“有許多話是一定要跳著華爾滋才能說的,你是頂好的華爾滋的舞侶——可是,芙蓉,我愛你呢!”
覺得在輕輕地吻著鬢腳,便躲在懷裏,低低地笑。
獨身者坐在角隅裏拿黑咖啡刺激著自家兒的神經。酒味,香水味,英腿蛋的氣味,煙味……暗角上站著白衣侍者。椅子是淩亂的,可是整齊的圓桌子的隊伍。翡翠墜子拖到肩上,伸著的胳膊。女子的笑臉和男子的襯衫的白領。男子的臉和蓬鬆的頭發。精致的鞋跟,鞋跟,鞋跟,鞋跟,鞋跟。飄蕩的袍角,飄蕩的裙子,當中是一片光滑的地板。嗚嗚地衝著人家嚷,那隻saxophone伸長了脖子,張著大嘴。蔚藍的黃昏籠罩著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