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忘川回到蜀山的日子,是七日後,他的身子還未痊愈,花神設下結界不許他離開,這才耽擱了時日。未被離魂刃所傷的時候,憑他的能耐,區區花神的結界根本算不了什麼。可是這上古凶器確實不容小覷。每每想要使力的時候,胸前的傷口蔓延出的寒氣,能生生將內力逼回個八九成。而觀微得知顧悠與阿宇已安全回到蜀山的日子,也有三日了。
花神向來喜歡獨居,也虧得她這麼悉心的照顧,顧忘川才能夠從離魂刃下苟活。其實到了第五日,他便能強行破了結界離開。可花神這般恩惠,也實在無法辜負,便收了內力裝作一副全無離意的模樣。
直到第七日,花神下了逐客令。說是逐客令,倒不如說是她知道他的身子已無恙,自己這般強留如同將他拘禁一般他暗自觀微蜀山境地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人是絕對留不住的。可是這麼些日子,她這個才三百年壽命的幼神,倒也恍恍惚惚明了為何雨神姑姑會這般為了他連性命都可以不要。這個人,長著一副世間絕好的麵貌,一顆世間絕好的心,溫柔謙和如同一名凡間子弟,可誰都知道,他在仙界擁有著無上的地位,還有著揮手救蒼生的強大能力。隻是這是這樣的人,她斷然知道是留不住的。
“你在本神的小園子裏住了整整一月,耗費了多少的百花釀,多少珍稀的花草藥材。再這麼下去,本神的精力空空,庫藏空空,可不是什麼好事。”那天的清早,她說這話的時候,無奈背過身去,畢竟了這般,違心話說著總覺得心虛。她害怕看見他的眼睛,怕自己心軟著迷。
顧忘川也知她找了個台階給自己下,便順著話茬:“這些日子多謝花神的照顧。忘川感激不盡。即日便回蜀山,不再給花神添麻煩。”
“好……好……”她一時竟不知再說什麼好,想再道幾句客套話,寒暄一番,再送他離開,便是完好。可她卻什麼都說不出。一路送他至昆侖門,一路上路過仙婢侍女玉林將使無數,她在前頭引著,他緊隨身後。最後還是他先開口。
“妄心,後會有期。”隨後縱身躍下,瞬兒消失在蒙蒙雲霧中。
“父神,我做到了。”花神轉身,身後站著一名金甲披靡的男子,便是上古四神之一的雷神胤。
“孩子,這些年,辛苦你了。”他寬大的手掌落在她的額上,卻見她掩著麵泣不成聲。
顧忘川此下昆侖門,卻沒有直接前往蜀山,而是騰著朵雲,先前往長安家中探望一番,又怕顧家二老見著自己難過,便隻好捏著隱身訣,看見顧夫人正在佛堂虔誠禱念,身子已不如一年前的豐腴,麵上也多了幾分老氣。隻可惜未能見到顧家老爺的身影,也不知這會兒又與管家去哪兒采辦。
要說上一次從天上看蜀山,還是三百年前的時候。顧忘川興致大發,搬出自己還是名蜀山小弟子時候的小玩意兒——禦劍飛行。要說他們這種上了道行的老仙,基本不會施展禦劍飛行這種麻煩的法術。相比之下,隨手招來一朵雲,要在雷雨後有著好運氣,指不定還能招上一朵七彩雲,看著也舒服,腳下自然是輕盈的,自然比劍那種硬邦邦冷冰冰的東西要舒服得多。
估摸著時辰,這會兒從天上下去,弟子們正好在修習。可是直接下去難免影響他們,還得列隊行禮大動幹戈,於是又捏了個隱身訣,偷偷地走到玉衡身後,看著他們參練。人群中的顧悠看起來已安然無恙,熟練地運著劍,與其餘弟子一起練習劍術。她身姿柔軟,一柄劍在手中來回飛舞,甚是好看。
顧忘川想起自己殿中還藏著一柄好劍,那時候本是備著阿倉生辰的時候贈與她。不想後來卻風雲突變。那劍的劍身是由極北苦寒之地的萬年寒冰打造,用地殼深處的的熔岩打造出劍柄掩下它的寒氣,這一冰一火的衝撞,囫圇間卻造出了一柄絕世好劍,便是“清曜”。
好劍無主,甚是可惜。而顧悠與阿倉的生辰恰好是同一天,巧合至此,便將清曜贈與她,也無何不妥。他心裏想著。
顧忘川才發覺這一世回到蜀山後,幾乎是在無印殿度過所有時光,連梧圩殿的門都不曾踏進過。梧圩殿有赤霖吩咐了弟子時時打掃,再一次踏進的時候,幾乎還是三百年前一塵不染的模樣。裏頭的擺設絲毫沒有變化,甚至連院子裏的草木都被赤霖施法停止生長,盛開的,枯萎的,都停留在三百年前廿月初六之前的模樣。
“回自己的地方都這麼偷偷摸摸。”門外玉衡的聲音傳來,一陣強風將殿門吹開,玉衡進殿後,又是一陣風將殿門關上。
顧忘川起身迎接,問道:“師兄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玉衡哈哈大笑,道:“阿宇回來的時候,告知我你的情況。我便日日觀微想尋尋你的去向。可總有什麼東西阻攔著我找到你。方才我不過略一嚐試,便看見你回來了梧圩殿。這不就趕來了。”
“忘川近日無恙,師兄不必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