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映寧送她到保安室門旁,稍微拉了拉盛夏的衣領,淡淡道:“夜露重。”
盛夏望著顧映寧熠熠的雙眼,起初略帶遲疑,道:“映寧,我……我進去了。”
顧映寧移開手指,重新插回口袋裏,點點頭應聲說:“回去吧,記得把喜帖發了。”
她微微一笑:“好。”
花苑裏還是盛夏熟悉的一草一木,那株參天的鳳凰樹和那株桃樹也依舊沉默地比肩佇立。
從前每到花開時節,人間四月芳菲盡,而樓下的桃花始盛開。
粉色的花朵一簇一簇,春夜喜雨之後格外鮮嫩。桃花凋落之後,就是鳳凰樹舒展筋骨的時候了。一閉上眼,盛夏就能想象出它開花的樣子—高達十幾米的樹上,青翠欲滴的羽狀複葉層層地重疊在一起,那些紅花烈火一般,一團團、一簇簇地在樹冠上鮮豔奪目。
那時候她還住在清茶花苑,經常早晨一下樓就發現顧映寧正站在樹下等她。因為有他,連鳳凰樹都黯然失色—沉淡於他的氣宇非凡,沉淡於他深寂繾綣而又犀光點點的眼眸。顧映寧素來寵辱不驚,也很少笑,總是那副淡漠疏離嚴肅認真的模樣。但盛夏就是知道,每當和自己在一起時,他周身的氣息總會柔和許多。
盛夏一邊想著一邊不禁露出一抹笑,既然他說要和自己結婚,必定多少還是喜歡自己的吧。
正要轉身進樓,忽然發覺身後陰影處似乎有個人影。盛夏一驚,一秒之內腦中已經轉思百遍,最後決定加快腳步趕緊衝進電梯。然而沒等盛夏邁出下一步,身後的那個陰影竟已經先行出聲。
“阿夏。”
有如晴天霹靂,亦有如背後一棒,隻是短短的兩個字,盛夏卻已經驚得腦中刹那空白,雙眼陡然間睜大,仿佛被人施了縛身術一般手腳都無法動彈!
這嗓音……這嗓音分明是—許亦暉!
張愛玲曾經說過,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朵白玫瑰和紅玫瑰,女人其實也一樣。若是說現在顧映寧之於盛夏是心口上的一枚朱砂痣,那麼許亦暉就是曾經照亮盛夏的床前明月光。
那個時候盛夏剛升入大三,宿舍裏俞珂薇、元靜都準備複習考研,盛夏便跟著一起去了圖書館。談晶是一向的優哉悠哉,每天都鄙視盛夏裝斯文。
那天早晨,盛夏抱著一堆書迷迷糊糊地到了圖書館二樓,眯著眼看見靠窗那邊似乎有個空座,便毫不客氣地將書一放,坐下來之後倒頭就睡。一個夢還沒有做完,忽然覺得有人在輕輕搖晃自己的肩膀。盛夏慢慢睜眼,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隻修長的手,再往上看,是一張年輕幹淨的臉。
許亦暉穿著白色的棉質襯衫,袖口扣得很整齊,他微笑著對盛夏輕聲說:“同學,你坐了我的位子。”
盛夏愣了一會兒,回過神後緩緩地環視了下人頭攢動的四周,然後說出了一句連自己都覺得訝異的話:“這會兒我坐著了就是我的。”
她並不是一個喜歡耍賴的人,因而此刻在腦子一片混沌的時候竟說出這樣的話來,她自己也怔住了。許亦暉自然也微怔了片刻,但他卻沒有發脾氣也沒有生氣,隻是兀自笑了笑,長而細的手指翻開盛夏胳膊前的那幾本書,扉頁上清晰地寫著“許亦暉”三個雋秀的字。
他不慍不惱地耐心解釋道:“同學,我隻是去打了杯開水,人太多,所以排隊費了點兒工夫。”
明明許亦暉才是有理的那一方,但一瞬間盛夏竟覺得委屈起來。
也不知道那一刻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她不講理道:“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剛剛趁我睡著把書放這兒的?”
許亦暉語塞,照盛夏這樣的胡攪蠻纏他就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索性不再爭辯,他收拾起自己的書本,依舊笑笑,打算轉身離開。
盛夏卻又不樂意了,一把抓住許亦暉的袖子,迅速站起身來:“不許走!”
周圍的同學早已開始側目,盛夏裝作沒看見,抱起自己的書氣勢洶洶地冒出幾個字:“你坐,我走!”說罷昂首挺胸地從許亦暉身邊擦肩而過。她用去一整天的時間逼自己忘記這段太過丟臉的插曲,卻愣是記住了睜眼那刻看見的臉龐和那三個雋秀的字。
讓盛夏意外的是,接下來的五天,不曉得究竟是不是巧合,每天她都會在圖書館和許亦暉碰上一麵。有時是在茶水間倒水時,有時是在閱覽室門口舒展胳膊腿時,還有時是在上下樓梯錯身而過時。
終於,當第六天再次相遇後,許亦暉放慢腳步停了下來,眼角眉梢的笑容舒展而溫和。他說:“同學,明天需要我幫你占個座嗎?”
就這樣,他們正式認識了。沒多久,當許亦暉第一次牽盛夏手的時候,她覺得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那麼理所當然。或許就是因為一切太過順利,於是盛夏以為她和許亦暉會順順利利地一起畢業、一起工作,待時機成熟時會結婚,擁有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家庭。
偏偏,老天總愛跟人開玩笑。並且不開則已,一開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