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早已走遠,許亦暉也溫溫和和地跟在她後麵。宋漫如臉色一白,略微驚慌地抬眼直直望著自己對麵的人。顧映寧卻仿佛不曾聽到許亦暉的話似的,照舊舉箸。然而放下筷子的時候他似乎袖子掃的幅度有些大,隻聽“啪”的一聲,玻璃杯落地而碎。
他仍然沒有理會。用紙巾抹了抹嘴,顧映寧沉聲:“服務員,埋單。”
沒有吃成海鮮,許亦暉感到很抱歉:“阿夏,今天實在是……下次再帶你過去,我們也包個場好不好?”
盛夏的臉上帶著明顯的疲倦,黯然笑了笑:“不用了,其實現在的我已經不再如從前那麼喜歡海鮮了。”
許亦暉喉頭一緊,強忍住自己想要擁她入懷的衝動。現在的盛夏,是一個他缺席了四年的盛夏。這四年裏,他缺席的不僅僅是時光,更是她的蛻變。
感覺到身旁人的沉默,盛夏忙側過臉,略微急促道:“像我們剛剛吃的江南小吃其實也很好啊,清淡可口不是嗎?”
短暫得近乎可以忽略的靜默後,許亦暉笑得很促狹:“這麼著急做什麼,我又沒有怪你。”
眼下他們已經走到了清茶花苑的裏頭,他停下來翻翻她的衣領,“你看你,這麼多年了還一樣毛毛糙糙。”
以前她就是這樣,總以為自己說的話失言傷到了他而急急忙忙地掩蓋過去,甚至有時會用佯裝怒目來遮掩。他一直在心底低笑,笑她的毛糙,笑她的體貼,笑她給自己帶來的溫暖愛意。沒成想,四年過去了她竟還會這樣。原來,有些東西從來都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盛夏也有些窘迫:“哪有,我已經變很多了。”不過,對方是許亦暉、是自己曾經那樣熟悉依賴的許亦暉,因此窘迫隻是短暫,盛夏很快恢複如常,微微笑道,“我已經到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今晚的月色清朗,在不遠處的人工湖上投射了一大片的鵝黃倒影。濕漉氤氳的空氣流動,倒還有幾分“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的感覺來。
許亦暉定定地望著盛夏,臉上笑容依舊,卻生出了幾分的認真:“阿夏,聽話,趕緊把那個人忘了,我等著你。”他並不眼盲,今晚她的黯淡和失神他看得分明。她說得沒錯,她確實已經變了很多,比如從前的盛夏向來無辣不歡,而今卻喜食清淡。不用想,他都知道這改變緣於何人。但他有和她曾經的回憶,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所以他不急不躁。
他這番話,預料之外卻又意料之中。盛夏隻覺得自己倦極了,拆筋散骨的疲憊滲透進了皮膚的每一個毛孔。淺促笑了笑,她隻道“晚安,亦暉”便轉身上了樓。
洗完澡,盛夏裹著浴巾站在浴室的鏡子前吹頭發。鏡子上貼著幾張小小的卡通貼畫,有一條八爪魚、兩條熱帶魚、一小叢水草,還有一隻小烏龜。這幾張卡通貼畫在她的鏡子上已經安家很久了,大概有三年半了吧!
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這些都是她第一次和顧映寧去今天那家海鮮店吃飯時老板送的。
那個時候,他們剛剛熟稔起來。
雖然頭一回的相識起於盛夏的錯認,然而後來,卻是顧映寧一次又一次地主動來接近她。盛夏自然也疑慮過,自己曾經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態讓他尷尬,且自己並非家纏萬貫也並非什麼絕世美人,何以讓顧映寧這樣的富家公子上心?初始,理智叫盛夏拒絕,而情感卻叫盛夏順從心意—順從她想見到顧映寧那張和許亦暉長得太過相似的臉的心意。她想,她這樣大概就是飲鴆止渴了吧。
時間一久,盛夏倒也不再為這個問題煩心。一來,顧映寧實在是一個很好的陪伴者。他從不多言,也沒有太多的苛刻要求。在他麵前,盛夏從來都是最真實的自己,無需偽裝也無需討好。二來則是,漸漸地,當她將顧映寧和許亦暉分得一清二楚後,似乎當初的理由有什麼不聲不響地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