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妹妹:夢裏更知身是客(1 / 2)

(第八十二回老學究講義警頑心病瀟湘癡魂驚惡夢)

老婆婆的一番話,再次刺痛了林妹妹柔軟的心靈:

黃昏人靜,千愁萬緒,堆上心來,想起自己身子不牢,年紀又大了,看寶玉的光景,心裏雖沒別人,但是老太太、舅母又不見有半點意思……心內一上一下,輾轉纏綿,竟像轆轤一般。

黛玉做了惡夢(與此同時,寶玉也做了惡夢),惡夢與現實一樣真實:

鳳姐同邢夫人、王夫人、寶釵等都來笑道:“我們一來道喜,二來送行。”黛玉慌道:“你們說什麼話?”鳳姐道:“你還裝什麼呆……林姑爺(林如海)升了湖北的糧道(省糧食廳長),娶了一位繼母……因托了賈雨村作媒,將你許了你繼母的什麼親戚,還說是續弦,所以著人到這裏來接你回去……”說得黛玉一身冷汗……說道:“沒有的事,都是鳳姐姐混鬧!”隻見邢夫人向王夫人使個眼色兒:“他(她)還不信呢,咱們走罷(吧)。”黛玉含著淚道:“二位舅母坐坐去。”眾人不言語,都冷笑而去。

“鳳姐同邢夫人、王夫人、寶釵等都來……道喜……送行”,該來的都來了;你不想“喜”也要被喜,你不想“行”也必須走。夢中的兩位舅媽(北方叫妗jìn子)“冷笑而去”;現實中的妗子何嚐不是如此啊,即使表麵帶著微笑,內心不也是冷笑嗎?賈母呢?自稱最疼外孫女的賈母在哪裏呢?

黛玉……哽哽咽咽……兩腿跪下去,抱著賈母的腰說道:“老太太救我!我南邊(江南或南方。北方習語)是死也不去的……”但見賈母呆著(仰著。北方方言)臉兒笑道:“這個不幹我的事。”……黛玉……哭道:“老太太!你向來最是慈悲的,又最疼我的……看我娘分上,也該護庇些。”說著撞在懷裏痛哭。聽見賈母道:“鴛鴦,你來送姑娘出去歇歇,我倒被他(她)鬧乏了。”

這一段寫得真到位,迎春找對象的時候,賈母也是這個態度:她爸爸都不管,我何必管!現在,賈母還是這個態度:黛玉的事自有其父作主,關我何事;我有空還想歇歇呢,誰願意被她鬧得心煩體乏!

聰明的黛玉平時大概也知道賈母對自己的真實態度,但她不能說出口,說了那等於自絕於賈府人民。她隻有在夢中說真話,“黛玉……深痛自己沒有親娘,便是外祖母與舅母姊妹們,平時何等/待的好,可見都是假的。”林妹妹,你明白得太晚了。生活有時很殘酷。

寶玉站在麵前,笑嘻嘻的道:“妹妹大喜呀。”……“好!寶玉,我今日才知道你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了!”……寶玉道:“……你不信我的話,你就瞧瞧我的心!”說著,就拿著一把小刀子往胸口上一劃,隻見鮮血直流。黛玉嚇得魂飛魄散,忙用手握著寶玉的心窩……抱住寶玉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