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再讀仍濺淚:黛玉之死(到了家了)(1 / 1)

(第九十六回瞞消息鳳姐設奇謀泄機關顰兒迷本性)

晴雯之死,確實讓人難過;而黛玉之死,直欲讓人痛哭。

故事開啟得很不真實,又是傻大姐傻乎乎全說了出來。本章回中,傻大姐更傻了。(這很可能仍是曹雪芹的文筆,感覺著與抄檢大觀園時的傻大姐差不多)

黛玉……剛走到沁芳橋那邊山石背後,當日同寶玉葬花之處,忽聽一個人嗚嗚咽咽在那裏哭……那丫頭(傻大姐)道:“為什麼呢?就是為我們寶二爺娶寶姑娘的事情。”黛玉聽了這句話,如同一個疾雷,心頭亂跳……心裏竟是油兒、醬兒、糖兒、醋兒倒在一處的一般。

傻大姐因為不小心說了“寶二爺娶寶姑娘”,被大丫環珍珠打了。她傷心地出來哭,恰被黛玉聽到。隻有好心的黛玉才會關心一個幾乎不相識的粗笨丫頭(她可能不再是嘲諷劉姥姥的林妹妹),而傻大姐感受到一個貴族小姐對她的發自內心的關心,於是她全說了。這一下子就要了黛玉的命。

最可怕的結果終於到來了。黛玉感謝傻大姐,此時,她不再需要美麗的謊言。

讓人感歎的是,就在這幻滅生死之際,林妹妹仍然沒有忘記叮囑傻大姐:這事別再說,再說你又要挨打了。林妹妹比任何人都要美好,林妹妹比任何人都要細心。

紫鵑……見黛玉顏色雪白,身子恍恍蕩蕩的,眼睛也直直的……隻得趕過來,輕輕的問道:“姑娘……要往那(哪)裏去?”黛玉……隨口應道:“我問問寶玉去。”紫鵑聽了,摸不著頭腦……

襲人聽見簾子響……見是黛玉,便讓(請。北方方言)道:“姑娘,屋裏坐罷(吧)。”黛玉笑著道:“寶二爺在家麼?”……黛玉自己坐下,卻也瞅著寶玉笑。兩個人……也不說話,也無推讓,隻管對著臉傻笑起來。

襲人曾請黛玉過來開導寶玉,現在,她主動來了,甚至沒有等到仆女掀起簾子,直接而入;這本不是主子淑女的風格。她因為生氣還是因為焦灼?“我問問寶玉去”,她質問寶玉什麼呢?麵對寶玉,林妹妹才發現,一切都不用說了,責任不在於寶玉。

黛玉在傻笑,寶玉也在傻笑,他們沒有抱頭痛哭,他們沒有相看淚眼,他們沒有執手而別,他們願意這樣傻笑下去,地老天荒。

忽然聽著黛玉說道:“寶玉,你為什麼病了?”寶玉笑道:“我為林姑娘病了。”襲人、紫鵑兩個嚇得麵目改色,連忙用言語來岔……紫鵑又催道:“姑娘,回家去歇歇罷(吧)。”黛玉道:“可不是(確實是。北方習語)?我這就是回去的時候兒了。”說著,便回身笑著出來了,仍舊不用丫頭們攙扶,自己卻走得比往常飛快。紫鵑、秋紋後麵趕忙跟著走。

“我為林姑娘病了”,這是寶玉第一次的當眾直白。這就夠了。

“回家去歇歇”,紫鵑把瀟湘館當成家,林黛玉也一度把它當成家;“回家”,可是,哪裏是“家”?

“我這就是回去的時候兒了”,世上已經沒有我的立足之地、牽掛之人、揪心之事,我應該走了,我早就應該走了。她在“笑”,痛極反笑。何必搶qiāng地呼天讓人憐呢?讓人憐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

紫鵑連忙攙住,叫道:“姑娘,往這邊來。”黛玉仍是笑著,隨了往瀟湘館來。離門口不遠,紫鵑道:“阿彌陀佛,可(確實。北方方言)到了家了。”……隻見黛玉身子往前一栽(倒。北方方言),“哇”的一聲,一口血直吐出來。(以上見第九十六回)

“可到了家了”,這句話更要了黛玉的命。臨死前,黛玉才明白,美麗的瀟湘館隻是她寄居的屋子,不是家。雖然她在這裏居住了十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