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回大觀園月夜警幽魂散花寺神簽驚異兆)
《誤讀紅樓》是本好書,但作者閆紅女士有一點說錯了:
寶玉……又怎麼在黛玉死後,若無其事地為人夫、為人父……當寶玉向他的幸福伸出手去,蓋頭下卻出現一張意料之外的麵孔……怕不口吐白沫立即昏厥……寶玉似此嘴臉……黛玉也白為他陪一世的眼淚。”
閆紅女士不知道中國千百年來“家庭服從製度”對善良、正直、懦弱孩子的巨大威壓。魯迅在日本留學,媽媽一紙電報“母病速歸”,魯迅到家一看,媽媽身體倍棒、吃嘛嘛香;家中張燈結彩、新娘在堂,就等著他成親了。朱安女士不認字,與魯迅無共同語言,人又不漂亮。可是魯迅也沒有“口吐白沫立即昏厥”,他默默地帶著朱安生活了一輩子,雖然二人從未同房。
陸遊與妻子唐婉恩愛異常,但媽媽不喜歡唐婉,陸遊也隻好休妻另娶,他也沒有“口吐白沫立即昏厥”。
朱自清的爸爸因為包養多名情婦,搞得高官丟失,媽媽氣死,並多次無緣無故地與朱自清斷絕父子關係,但朱自清不照樣寫出《背影》嗎?中國人的適應能力是很強的。想當年,不把蔣中正先生放在眼裏的大名人們,在文革期間不照樣一天三批鬥且主動寫檢查嗎?
服從家長、嚴守孝道是古代中國兒女的第一守則,中國人從來就沒有接受過怎樣麵對家長劣行的教育。況且寶玉是個懦弱的孩子,晴雯被趕走時,他沒有反抗也不知道怎麼反抗;現在,他更不知反抗。我這樣說話沒有諷刺隻有同情與理解。
寶玉一個人,能與整個賈府、整個薛家、整個王家、整個社會為敵嗎?想想都疲憊不堪。況且,他現在反悔等於休了寶釵,等於將寶釵置於世人唾棄的位置,寶玉於心何忍?
讀者們還可以想一想:“望六(快六十歲)之人”的賈政敢反對母親一句嗎?雖然他一百個不願意寶玉此時成親。如此一對比我們還能苛求寶玉嗎?
忽見王夫人那邊小丫頭過來道:“太太說了……今日過大舅爺那邊去……叫二奶奶(王熙鳳)同著寶二奶奶一路去呢。”……
鳳姐站在門口,還是寶釵一回頭看見了,連忙起身讓坐……鳳姐才笑嘻嘻的坐下……寶玉一麵也搭訕著,找這個弄那個。鳳姐道:“你先去罷(吧),那(哪)裏有個(北方語氣詞)/爺們等著奶奶們一塊兒走的理呢。”……
鳳姐……道:“你提晴雯,可惜了兒的。那孩子模樣兒手兒都好,就隻嘴頭子(嘴。北方習語)利害些。偏偏兒的太太不知聽了那(哪)裏的謠言,活活兒的把個小命兒要了……柳家的女人他(她)女孩兒叫什麼五兒,那丫頭長的和晴雯脫了個影兒似的……我想著寶二爺屋裏的小紅跟了我去,我還沒還他呢……不如我就叫他(她)進來……要想著晴雯,隻瞧見這五兒就是了。”……襲人道:“為什麼不願意?早就要弄進來的……”
高鶚有時確實低俗,他特別喜歡“大團圓”結局,非得讓柳五兒複活。
鳳姐兒看他兩口兒這般恩愛纏綿,想起賈璉方才那種光景,好不傷心,坐不住,便起身向寶釵笑道:“我和你上太太屋裏去罷(吧)。”笑著出了房門……寶玉答應著出來,剛走到院內,又轉身回來,向寶釵耳邊說了幾句不知什麼。寶釵笑道:“是了,你快去罷(吧)。”將寶玉催著去了。
這賈母和鳳姐、寶釵說了沒三句話,隻見秋紋進來傳說:“二爺打發焙茗轉來,請二奶奶(寶釵)……別在風地裏站著。”說的賈母、鳳姐並地下站著的老婆子、丫頭都笑了。寶釵飛紅了臉……賈母向寶釵道:“你去罷(吧),省了他這麼記掛。”說的寶釵站不住。
以上描寫也是真實的,寶玉深愛黛玉是真,現在憐惜寶釵也是真。但寶玉心裏永遠忘不了黛玉,否則,他最後就不會出家為僧了。退一步說,寶玉關心女孩子是發自內心、甚至是發自本性的,即使寶釵不是其妻子,他也會這樣關心的。
不要隻責備男人,許多女性不也如此嗎?剛剛失戀或離婚,也是痛苦萬分,但不久也另入愛河另披婚紗,雖然回首時也許仍有隱痛。
閆紅說《紅樓夢》中食物不好吃,這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在衣食匱乏的時代,那些食品都是無尚的美味啊:此物隻應上層有,民間能得幾回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