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初遇(2 / 2)

看到一行三人,說話的那個聲音似不太熟練,有些繞口,立於門口暗處,陽光被遮住,不得見樣貌。另兩人自然是父親與母親。我煞是好奇。微仰著頭,努力地看著,心裏微急,希望他再向前跨一步。他又讚道:“高堂流月明,萬籟不到耳。一聽清心魂,飛絮春紛起!”繞口卻一字一句,說的極其認真。

我倒真要看看他的模樣了。我自起身,他也已走到窗前,我在他麵前站定,微仰起頭,像在陽光下常做的,微眯起雙眼,長長的睫毛投下淘氣的影子,問:“你是誰,來自哪裏,我確定我們不曾見過,你可聽得明白我彈的什麼?”他和煦的笑容可催寒冰釋,言:“你一定就是冰兒,你可稱我翰墨,我的老師給我取的中文名字。”他遷就地俯下身,與我近在咫尺,又說:“十分榮幸認識你!”

我問:“可是彩筆十年留翰墨那個翰墨麼?”他笑答:“正是。”

我定神望著他幽幽得眼眸,似無暇的翡翠,晶瑩通透,比江水卻又多了幾分幽深靈動,能把人的魂魄吸去。再高超的畫師麵對這樣的色彩怕也會束手無策。他被我看得眼角嘴角溢出了笑意,有些許無奈,卻也不敢動,場麵一時過分寧靜。

我意識到這樣盯著一個初次見麵的人未免尷尬,強迫自己轉移目光,隨便說了句什麼解釋自己的怪異舉動:“你的眼睛讓人不忍不看。”從他身後傳來母親輕怒的聲音:“冰兒不得無禮!”

“夫人,我並不介意。”他看向母親,說:“您家的小姐有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他極有風度地笑著,戲謔地朝我眨眨眼睛,輕鬆的化解了方才凝滯的氣氛。

我得承認他輕而易舉地贏得了我的信任。我將他迎到矮榻上坐下,接過母親手中的茶水,斟上,說:“請品嚐我家茶園剛下來的新茶,是招待貴客才有的,你來得巧呢,昨日我父親才托人帶到家裏!”一幅補救方才失禮的模樣。母親好笑地看著我的舉動,接續道:“今年的雨水尚足,所以茶色清香爽口,請試試看。”大家都端起了茶杯,輕輕品著,室內清香怡人。

他輕呷一口,放下青瓷杯,說:“父親常常提起,說江南如何美麗,那裏的人民都生活在畫裏,生活中全是詩意,我以往不信,卻原來是真的,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甚流暢的漢語,用詞卻很得當。父親不由好奇地問:“你的中文是如何學來的?”他說:“家父請了一位中文老師,三歲便開始學習。”

父親讚許的點點頭,道:“還請多住些時日讓我們一盡地主之誼,現今下榻何處,讓何欽幫你把行李帶到家裏來。”他並不推辭,說:“青淩府,離這裏有些距離。”母親先起身含笑道:“我讓林媽先把西廂的客房收拾一下。”放下茶杯,告辭離去。父親又問候他家人幾句,複也起身,向我說:“冰兒,代爸爸招待翰墨叔叔,我去打電話給何欽讓他稍作安排。”

父母親走後,我一臉好笑的,征詢地望著他,問:“叔叔麼?”他嗬嗬一笑,說:“如果你一定要叫我也不介意!”眼角眉梢浮起方才那種不易察覺地戲謔,而後又故作正色道:“其實我倒更希望有人叫我翰墨。”與父親的沉穩持重相比,他多了份兒隨性無羈,與孩子似得心性。他問:“你方才彈的是什麼曲子?”我說:“春江花月夜。”

他又說:“可是取景取意於唐張若虛的詩詞: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正是。”我驚訝地看著他,一字一句竟無半點差錯,歎道:“你好不厲害,連這個都曉得,怨不得父親說你是中國通!”他不由笑,說:“是你彈的太傳神,我當時在想或許你是從古代到此一遊,神態舉止竟是那般虛無飄渺,遙不可及。”

我不禁樂了,哧笑出聲:“你倒真會說話。”從別人那裏看到的自己竟是這個樣子,他以為我誤解他言語不實,就辯解道:“是真的,攝人心魄。”溢美之詞也會讓人覺得矜持不勝的麼,便說:“你是否誇張了點?你不會說些別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