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幼蝶(2 / 2)

竟有未可名狀的燥熱,攏攏衣裙在簷廊下找一蔭涼處稍歇片刻,空氣中的白絮身不由己頃刻間不見了蹤影,便見有不知名的蝴蝶盤盤旋旋飛了來,駐足在欄杆上,就要以為它是一處靜物時,卻不期然扇動幾下翅膀,一切仿似有催眠的效果。

看那色彩粉淡的幼蝶,纖纖無著的模樣,倒不忍去打擾它的清靜,遠觀之下,恍惚間疑其自老蓮《茶花蝴蝶》中幻化而出,老蓮別號悔僧,祖籍紹興,物產富庶文風鼎盛之地,自古有梁祝化蝶的神話耳熟能詳。偏偏又出了位“三百年才有一人”的陳老蓮,人物勾勒不輸風流才子唐寅,我卻獨愛其所繪諸蝶圖。硬朗尖銳的筆鋒,似要給這自然界柔弱的生物輸入些許的骨性……悔僧快把我點化了去吧,思緒混亂中,真的要睡著了……

“於你麵前的是較為常見的粉蝶。”來人的聲音猶如在夢中,由遠及近,我極不情願的睜開眼睛。帶了一絲不悅,說:“你經常會在人毫無防備時出現麼?”清夢被擾。

他不理會我話裏一絲慍怒,繼續道:“在我的國家我們戲稱它們為揮動著彩色翅膀偷吃奶油的精靈即butterfly,在德語中稱為milchdieb,即偷奶賊milkthief”

他白皙的肌膚在太陽的熱力下微滲著細密的晶瑩,午飯的酒香還未散盡,他動作輕盈小心翼翼似也怕那蝶驚覺,優雅地半蹲下,與在欄杆上倚坐的我直麵相視,呼吸不過咫尺間。我一動不敢動。他又問:“知道世界上最美麗的蝴蝶是什麼嗎?”我僵直著身體,隻輕微的搖了搖頭。他自問自答:“海倫娜閃蝶,因為它的羽翼像大海一樣是深邃通明的藍色,上麵白色的花紋猶如鑽石般閃耀著永恒的光華,婀娜多姿,美麗高貴。”或者因為酒力作怪,他望我的目光和軟輕柔,戀戀不舍,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穿越遙遠的時空而來隻為現時得以綿長雋永。

好比花朵包藏蕊,我將那絲驚疑掩埋在心底,微微一笑,說:“謝謝你給我普及知識,我想你應該去休息一下,跋山涉水一定是件不輕鬆的事情。”他說:“你是對的,我已經35個夜晚未曾好好睡過,異國他鄉的月亮總不像是屬於我的。”他微微合了合眼睛,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讓那兩汪翡翠略失光華,他幽幽地說:“認識你十分榮幸。”

“離家太遠,會否覺得寂寞?”看到他的眼睛,我說話總是沒頭沒腦。他說:“現在不了。”一絲淺笑浮上他精致的五官,微風輕撫他的發梢絲絲顫動。午後的燥熱褪去,一切都會恢複如常,時光是最靠不住的。

不過是光與影的把戲,便有了日夜更替。端坐窗前,仰望朗月星空,獨享夜風輕拂。忍受白日的燥熱還是值得的吧,此時一掃以往夜晚的濕滯之氣,一切風物爽利了許多,那一方鑲鑽的夜空仿似觸手可及。聽到門口的響聲,這個時辰會是誰?

“冰兒,是我。”母親笑意盈盈地迎了進來,記起曾幾何時,也是如此,母親的笑顏是我兒時入夢前最貪戀的安慰,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在母親的眼裏我已不再需要她的睡前愛撫。我拍拍床沿,說:“媽媽,快坐這裏。”我對母親深夜到訪不明所以。

母親說:“冰兒,今晚沒去練琴麼?”此話再次出我所料,我瞪圓了眼睛。母親又露出了狡黠的表情,對我的反應似早有預知。我說:“您竟都知道了,我以為那麼遠,您聽不到……”聲音漸弱蚊蠅。

她欣慰又愛憐地說:“我的小女兒日日與琴相伴深夜我豈會不知,從曲不成調到曲驚四座我皆知曉隻是你不知,淒風苦雨怕你凍著,偶爾錯了調子暗暗著急不在你身邊!”母親滿麵深情,我不禁淚眼朦朧,她又說:“冰兒,媽媽來隻是想告知你,不管做什麼媽媽都支持你,不必讓自己如此辛苦,媽媽會心疼……”母親漸漸嗚咽,最後的語音隱沒在喉間像是怕吐出來會情不自禁哭出聲音。

“媽媽!”我再也無法自持,擁抱母親,頭埋在她脖頸間,還有比這更幸福的時光麼?“冰兒不練琴早些休息,不要再熬夜了。”母親輕輕地合上房門,走時不忘叮囑幾句。我乖巧地點頭應允。

窗外星光璀璨,時間老人哼著溫柔的曲調送我入夢,月光啊,照著我莫要移動,有你的撫慰我睡的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