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潘美自回本帳,帳內早有十餘幕僚侯在帳內,正襟危坐。待見潘美進賬,便齊齊起身見禮,潘美徑直往主座上坐了,笑道:“諸位皆是隨我多年的舊人,何須如此多禮?”那人等方才坐下,又聞潘美捋須道:“那蘇文今日進賬議事,果然如我等所料,私用遼將換了楊延昭屍首,隻是我等有一事未料,那蘇文竟敢陣前將那遼將斬了,倒是深出我等意料之外。”
此時那座下一人長身而起,但見卻是以老者,花白胡須,生得甚是猥瑣,卻錦衣全身,高聲道:“元帥,某有話說。”
潘美定睛瞧時,認得此人便是帳下歐陽湖,字公厚,蘇杭之地人是也,此人隨潘美十餘年,卻無甚主意,潘美幾次想辭,卻礙於老人情麵,因此依舊留在帳下。皺眉道:“公厚有何話隻管說來。”
歐陽湖大笑道:“元帥,那蘇文既然如此目中無軍紀元帥,誠為可恨,不如以此事為由,交由官家處置,這等嚴抗軍令者,即便殺之也不為過,也可剪除楊家餘黨。”
話方落下,若然是群情響應,洶洶然,有道直接拿人者,有道追查楊宗保者,有道收編蘇文海寧軍者,果然一個同仇敵愾之氣氛。
忽聞得座中一人冷笑。歐陽湖瞧時,乃是對座一中年人,頭戴博士綸巾,寬服儒雅,氣度不凡。此人姓曹名羽,字飛舉,原本是楚地名士,隻是屢試不第,後投潘美府中,隻是為人心高氣傲,隻不過想借潘美尋個晉升之道,並不曾歸心罷了。歐陽湖冷笑道:“聞得足下冷笑,可是有更好法子?”
曹羽大笑道:“若是用了公厚的法子,元帥才是得不償失。”
歐陽湖憤憤拱手道:“願聞其詳。”
曹羽起身,衝潘美一揖,這才道:“那蘇文乃是謀定而後動,先指使一人於元帥處拖延時辰,使元帥之令遲遲不能出,即便要治他怠慢軍令之罪,也隻不過皮毛而已,傷不得他。”
歐陽湖冷笑道:“怠慢軍令便是死罪,如何不能傷他?”
曹羽搖頭,嗤笑道:“擒獲遼將之事並非蘇文親自稟報,隻是元帥聽聞風聲而已,若是他拒不認賬或說不是生擒,豈不是讓元帥陷入不利之境?為帥者,不知將領功績,僅憑道聽途說便要治人之罪,又何能服眾?此其一。”
此言一出,那歐陽湖果然沒有話說,隻是兀自憤憤不平,看向潘美,卻見潘美捋須而笑,隻得含恨坐下,不敢再出一言。
潘美道:“飛舉老弟果然有見識,隻是不知其二為何?”
曹羽正身衝那潘美一揖道:“其二,便是這蘇文換回楊將軍屍身時,斬了那遼將,此舉有震懾敵軍漲我士氣之處,官家聖明,定然也瞧得出來,若是治了蘇文之罪,全軍士氣必然受挫,這是元帥不願見、官家不願聞之事。”
座中有人點頭,那潘美也是捋須不語。曹羽又道:“關節處,卻是那楊門一家甚得官家之心,更有立碑下馬之殊榮,換回楊將軍屍首,不隻是官家不能責罰蘇文,便是元帥也要褒獎於他,此其三。”
那歐陽湖大笑道:“好一個此其三也,原來在飛舉心中,那蘇文是個殺不得,隻能褒獎的人了,這豈不是為元帥豎了強敵?你是何居心?”
曹羽忽轉身怒視歐陽湖,嘿然怒道:“公厚此言銖心。我是何居心?我事事為元帥計,若元帥真照你這等去做,便是在官家麵前失了聖眷,某倒要問問公厚,公厚如此要行此不能行之事,莫非與那蘇文有舊不成?聞得公厚出身蘇杭,莫非真是拿蘇文親戚故交?”
歐陽湖大怒,手指曹羽,卻連連喘氣,語不成聲,恨聲道:“豎子,豎子!”
潘美便寬慰道:“公厚切勿生氣,皆是為了本帥,本帥豈能不知?但請稍作,稍安勿躁才是。”因又向曹羽笑道:“聽聞飛舉之言,甚是有理,隻是我等如何做才好?”又自顧歎道:“那蘇文武藝超群,又甚有計謀,膽大心細,若是能為我所用,這才是美事一樁啊!”
曹羽卻搖頭道:“元帥真有心納蘇文乎?”
潘美急道:“飛舉可有法子?”
曹羽微笑搖頭道:“無法。”
潘美歎道:“若是連飛舉也無法,此人隻怕不能為我所用矣,惜哉。”
曹羽亦歎道:“此人胸中有經天緯地之才,看他不顧生死,也要取回楊將軍屍首,便知此人乃是忠貞不二之人,此等人,若是不能為元帥所用,日後必定是元帥大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