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晶高中畢業後,她提出要去當兵。那會兒還沒有高考一說,通常高中畢業後要麼當兵,要麼下鄉。石晶要去當兵,正合父親的心意。石晶去了部隊後,又來信說要去當騎兵,並威脅父親說,要是不讓她當騎兵,她就跑回來。這可難住了父親,父親那個部隊是有騎兵的,可騎兵團沒有女兵。父親為了石晶絞盡腦汁,後來還是讓石晶去了騎兵團,成了騎兵中唯一的女兵。
石晶在練騎馬的過程中曾經摔斷過腿,她傷好後,用軍刺把那匹摔傷她的軍馬給捅了,這下子石晶就違反了部隊的條例,她受了處分,並被調離騎兵團。不久,石晶就複員回來了。這件事讓父親很傷心,父親的意思是想讓石晶在部隊裏百煉成鋼,當個女將軍什麼的。結果是,她當了三年兵後,就那麼灰溜溜地回來了。當時母親為石晶找了一份工作,她沒興趣,隻在工廠裏幹了不到一個星期就回來了。那時,正好高考恢複了,母親又為石晶找了一堆複習資料,經過摔打過的石晶明白了,她知道這麼混下去不會有什麼出息。她複習的時候很用功,全不見了假小子的作派。
石晶在填高考誌願時,聽從母親的規勸報考了醫學院。沒想到,石晶果然考上了。畢業後石晶就出國了,現在加拿大的多倫多開了一家中醫診所,外國人和當地的華人經常排著隊去她的診所看病。
石晶也算是有出息了,父親經常在人前人後很驕傲地說:咋樣,我家丫頭行吧,小時候我就看她行。母親就說:得了吧,要是沒有我對她的改造,她能有今天?在石晶出息的問題上,父親母親互不相讓,經常抬杠,這成了他們晚年生活中爭吵的又一個話題。
父親喜歡石晶,可石晶在父親的晚年遠走他鄉,很是讓父親失落。石晶有時打電話,父親接電話的第一句話就是:丫頭,咋樣啊?石晶自然是報喜不報憂,父親放下電話前的最後一句總是問:丫頭,啥時候回來呀?爸想你。父親說到這時,眼睛就有些潮濕了。
石晶三年兩年的總會回來一次,每次她回來都是父親最高興的日子。吃飯時父親總是不停地給石晶夾菜,他說:丫頭,多吃點兒,這是咱正宗的中國菜。父親一直認為吃西餐是件受罪的事情。每次石晶走後,父親就跟丟了魂似的沒著沒落,沒處發泄就找茬兒和母親吵架,摔東西砸碗,然後一遍遍地回憶石晶小時候的事,眉宇透著驕傲和慈愛。
晚年的父親仍然保留著軍人的作風,晚上10點準時上床睡覺,早晨5點一過就出去跑步。剛離休那兩年,父親的身體還硬朗,跑步能跑上很久,現在年齡大了跑不動了,但仍端出一副跑的架勢,兩拳放在腰間,腿上卻是走了。年老的父親仍用跑步的姿勢過著屬於他的生活。
年老的母親已經和父親分室而居,於是母親就有了許多自己的空間。晚上沒什麼好看的電視,就躺在床上看書或翻翻年輕時的影集。年老的母親不再經常流淚了,她靠回憶重溫著青春的歲月。有時半夜裏,父親起床去衛生間,見母親房間的燈仍亮著,就過去敲門。母親頭也不抬地說:你睡你的吧,不用管我。父親就搖著頭走了。
父與子
關於我自己的故事,應該體會更深一些。雖然在家裏我不是老大,孩子中我是最小的一個,但情感經曆應該更像電視劇中的石林。可以說,在石林的身上能夠找到我的影子。
我20世紀80年代初入伍,那一年我剛滿16歲。當兵的地點在內蒙古的赤峰,是空軍的雷達兵部隊,條件比較艱苦。那時父親還沒有退居二線,我一直希望父親在我的問題上能給予一定的關照,把我調到條件稍好一點的部隊去,以便更利於自己的成長。我深知父親是不會同意的,便隻能給母親寫信,訴說自己的想法和苦楚,母親畢竟是母親,一封又一封信終於打動了母親。母親就拐彎抹角地找好了人,同意把我調走,調動即將辦成時讓父親發現了,一個電話使母親的努力化為泡影。我當時想不通,父親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於是便很少再和家裏來往了,當時的心情很悲壯。那時我就想:世上沒有什麼救世主,一切都要靠自己了。那時的戰士都希望找機會回家看一看,我則不願意回家,更不願意麵對冷酷的父親,有幾次甚至出差路過家裏都沒有回去過。當時的心情很複雜,一直對父親的做法不理解,甚至在心裏怨恨過他。
這麼多年過去了,自然已不再恨父親,也算明白了一個父親對兒女的良苦用心。父親跟我們幾個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13歲參加革命,靠誰了?靠的是自己和組織,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現在想父親那樣做是對的,但當時卻不那麼想。想得最多的就是和父親治氣,用治氣來激勵自己,那時我就暗中發誓:你等著,我幹出個人樣來讓你看看。